雖說方先生對陳凱之說休想,可終究還是在次日的清早,拿著自己的名帖尋了陳凱之。
他顯得一臉憂郁的樣子,其實男兒娶妻,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他只是覺得可惜而已。
這門生很有才情,理應把心思多放在琴棋書畫上,誰料到他滿腦子想的是女人。
當初自己可是二十出頭才成的婚,還是父母再三催促的結果,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可又有什么法子呢?這是自己的學生,說起來,他算是陳凱之唯一可以依靠的長輩了。
等到陳凱之出來后,他橫瞪了陳凱之一眼,才道:“為師言明在先,你也隨老夫去,這登門求親的事,為師是頭一遭,若是出了岔子,可怨不得我。”
陳凱之大喜過望,連忙作揖道:“是,是,是,學生慚愧,慚愧得很。”
跟著方先生到了荀家,這荀家顯是金陵一等一的豪族,在大陳朝,有所謂經學世家的傳統,荀家曾是金陵經學八大家之一,據說族中有不少子弟都在做官。
荀家的這座宅院占地數百畝,橫在金陵文廟寸土寸金之地,單憑這個,就可見其顯赫。
如今回到這座闊別已久的幽森大宅,陳凱之反而覺得不太自信起來,荀家肯定是看不上自己這個窮小子的,可不管怎么樣,他還是要提親,無論多艱難都不能讓尋小姐被張如玉給欺負了。
此時方先生已叫人遞了名帖,過不多時,便見一位儀表堂堂的青年徐步而來,這人和荀小姐的眉宇之間有著幾分相像,想來也是荀家的子弟。
陳凱之心里暗暗想,這個肯定是荀家的子弟,恩師還是很有面子的,居然有專人來迎接。
果然,此人到了方先生的跟前,作揖行禮道:“伯父聽說方先生蒞臨,甚是高興,此時已在如意廳中等候了,方先生,請。”
方先生只點點頭,闊步入門,陳凱之則隨他一道進去。
等過了幾重的儀門,方才到了正廳,方先生師徒魚貫而入,便見一個三旬出頭的長者紅光滿面地從主位上站了起來,快步往方先生來,邊走邊笑容可掬地道:“久仰大名。”
方先生朝他一笑,不卑不亢地道:“冒昧而來,慚愧得很。”
說著,朝陳凱之道:“這是劣徒,陳凱之。”
此人便是荀家家主荀游,荀小姐的生父,世家家長,自有一番氣度,不過他心里很疑惑,何以這方先生會來荀家呢?更有意思的是,方先生第一時間就介紹了自己的門生,這顯然是別有深意。
他打量了陳凱之一眼,見陳凱之面目俊秀,從容不迫,朝他含笑作揖,心里點點頭,對陳凱之的印象頗好,只是剎那間,他猛地想起了什么,道:“可是新近的府試案首陳凱之生員?”
這就是未來老丈人啊,葉春秋立即擺出一副謙虛的模樣:“正是學生,慚愧。”
荀游笑道:“哈哈,果然名師出高徒,來,方先生,賢侄,請坐吧。”
方先生坐下,陳凱之悻悻然的樣子,也欠著身坐,這種場面,其實有點兒不太自在。
荀游命人斟茶倒水,才問道:“方先生今日特意登門,不知所為何事?”
進入正題了。
方先生嚅囁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張口,便看了看陳凱之,陳凱之連忙將目光躲閃開。
提親啊,我的恩師,你特么的別看我啊,我雖然是正主,可是這個時候,理應深藏不露,裝作透明人的啊。
荀游見狀,便狐疑地道:“嗯?莫非有什么難言之隱?”
方先生在這時候,居然憋紅了臉,顯得異常的局促。
給人提親,其實他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啊,踟躕了很久,才憋出一句話來:“凱之啊,還是你來說吧。”說罷,連忙俯身吃茶,似是借此好緩解自己的尷尬。
臥槽……陳凱之突然有種想找一塊豆腐撞死的沖動。
我來說?我來說就顯得不合適了啊,我是人家的未來女婿呀,我特么的來說了,就給了人家不謙虛、臉皮厚的印象,我特么的讓恩師你來求個毛線的親啊。
早知如此,就該請個媒人來的!其實陳凱之也不怪恩師,只怪自己,當初是想著,既然荀小姐這兒再三邀請,索性把媒人錢也省了,哎,結果……窮是萬惡之源啊。
陳凱之咳嗽了幾下,終于還是站了起來,朝荀游行了個禮,道:“世伯,學生……學生是來求親的。學生對令愛甚是傾慕,以至茶飯不思,所以……”
既然不能謙虛了,那就只好走厚顏無恥的路線了。
荀游頓時張大了嘴,驚訝地看著陳凱之。
空氣凝滯了。
陳凱之有些無所適從。
老半天,荀游才回過神來:“這個……這個……”
似乎他也很緊張,不過他似乎一直在打量陳凱之,陳凱之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
“那個……”陳凱之恨鐵不成鋼地瞥了一眼置身事外的恩師一眼,繼續硬著頭皮道:“世伯給個準話吧。”
“此事……我看著,從長計議為……”
荀游的話說到一半,陳凱之的心已涼了半截,敢情殺千刀的荀小姐沒有給自己的父母通氣啊!
臥槽,全是你自作主張!
荀游剛要說從長計議,只是這議字還未落下,就突然聽到有人厲聲道:“什么從長計議,你這個混賬,糊涂了嗎?雅兒已許了張家了,還從長計議什么?”
說話的人,聲音急迫,疾步走進了廳堂,卻是一個三旬的婦人,生得面容姣好,卻是拉著一張臉,怒目瞪著荀游。
荀游詫異著起身,明顯的沒了方才的氣度,壓低聲音道:“夫人……你怎么來了。”
荀游越是低聲下氣,荀夫人便愈發的加大了音量,叱道:“我若是來遲了,天知道你要答應別人什么。”說罷旋身,這才看向陳凱之,微微一撇嘴,道:“你是陳凱之?”
荀游忙在旁道:“是啊,這是陳賢侄,是今年的府試案首,他的文章,我是看過的,真是個不可多得的才子,噢,那一曲高山流水,也是他所作,夫人……”
“沒問你!”
三個字,便讓荀游乖乖地到一旁玩泥巴去了,直接是大氣不敢出了。
陳凱之雖然給這狀況弄得有點措手不及,可心里已在想,張如玉既是荀小姐的表哥,這么說來,張家應當是荀夫人的親戚了,卻不知是近親還是遠親,不過這個時代,表親成婚是無礙的。
想通了這個關鍵,荀夫人的態度就可以理解了。
陳凱之不卑不亢,朝荀夫人行禮道:“學生見過夫人,區區正是陳凱之。”
“我從雅兒口里聽說了你。”她定了定神,隨即又輕描淡寫的樣子:“從如玉那兒,也略略聽說了你的事。”
陳凱之的心猛地一沉,那張如玉既然提起過自己,怎么會有什么好話呢?張如玉是荀小姐的外甥,荀夫人是相信張如玉,還是相信自己?
這一次提親,怕是注定要失敗了。
陳凱之心里失望,可他人情練達,面上卻沒有半分異色。
荀夫人眼睛一挑,下巴依舊保持著抬起的動作:“你說你傾慕雅兒,倒是頗有幾分眼光,可是據說你家世不好,是嗎?我來問你,你現在來提親,若是雅兒嫁了你,她在荀家自小養尊處優,享福享慣了的,你拿什么養活她?”
荀游覺得荀夫人的話過于直接了,忙是咳嗽。
“住口,你這老東西!”荀夫人猛地呵斥一聲。
荀游懵了,咳也不咳了,居然忍氣吞聲,更加大氣不敢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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