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趙弘潤帶著羋姜、羋芮姐妹以及幾名宗衛,又親自跑了幾趟驛館,將他昨日與魏天子所商談得出的結果告訴了熊拓。
不得不說,熊拓在聽到這個消息后很是欣喜,仿佛連帶著對魏天子的憎恨也減少了幾分。
但是看得出來,正如魏天子不怎么想見熊拓,熊拓即便在得到了這個好消息后,也絲毫沒有親自面見魏天子的意思,畢竟前者在十幾年前坑了后者,而后者呢,這近十年來屢屢派軍隊攻打汾陘塞,這份恩怨,豈是朝夕間便能化解的。
畢竟魏天子與熊拓之間,可沒有一個“羋姜”充當二者間的關系樞紐。
“何時交割?”
在確認了此事后,熊拓迫不及待地便詢問具體的交易時間。
見此,趙弘潤沒好氣地說道:“早著呢!……眼下我兵部仍在鑄造駐軍六營的軍備,本王總不至于從駐軍六營的兵將身上拔下軍備給你吧?”
“那……具體時日呢?”熊拓問道。
趙弘潤聞言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說道:“最快,也得今年年底,總之,本王會想辦法盡快弄到那批軍備,而你……”
“我明白。”熊拓打斷了趙弘潤的話,淡淡說道:“回去之后,我就會叫熊琥、熊啟等人籌集錢物……”說著,他抬頭望向趙弘潤,謹慎地問道:“你要多少。”
“八十兩一副。”趙弘潤毫不臉紅地來了個獅子大開口。
而聽到這個數字,熊拓瞪著眼睛險些要吐血。
八十兩一副?
那八萬人的全副武裝,豈不是價值六百多萬兩銀子?前一陣子趙弘潤從楚國收刮來的錢物,總共也不到這個數字。
“你在跟本公子說笑么?”熊拓氣地面色鐵青,要不是視如妹妹的羋姜在場,他恨不得將桌子掀在面前這個無恥的家伙臉上。
不過趙弘潤卻毫不臉紅。板著手指提醒道:“那可是駐軍六營的全副武裝。……你也見過我大魏浚水營的裝備,一身裝備,單單鎧甲便包括胸甲、肩甲、臂甲、腕甲、腹甲、襠甲。可不是你們楚國那些粗制濫造的甲胄可以相提并論的。”
聽聞此言,熊拓不禁沉默了下來。
的確。他是見識過浚水營與汾陘塞魏兵的作戰甲胄,那種幾近武裝到牙齒的甲胄,曾經不知給楚國的軍隊帶來了何等的威脅。
毫不夸張地說,憑借著這一身魏軍的裝備,哪怕是一名楚國的農夫,也可以打敗一名楚國的正規軍戰士。
因為后者手中的武器,不見得能夠擊破前者厚實的甲胄,而前者。有可能只是一劍、一槍,就足以殺掉后者。
這就是精良的裝備所提升的效果。
“可即便如此,也不值八十兩吧?”熊拓皺眉說道:“據我說知,你們駐軍六營的軍備兩年一更替,更替下來的裝備,皆有不同程度的破損、磨損情況……四十兩!”
“成交!”趙弘潤很爽快答應了下來,沒有與熊拓繼續糾纏。
一來,他也明白近階段熊拓很窮,本著細水長流的想法,他覺得沒有必要將過分的壓榨。二來嘛。那些軍備雖然是駐軍六營的軍備,但正如熊拓所言,駐軍六營穿戴著那些裝備操練、訓練了兩年。早就磨損地不像話了,眼下是熊拓想要,換做在以往,除了交割給地方的衛戎軍以外,還不是得爛在庫房?
而將這些已被淘汰的軍備出售給熊拓,正符合趙弘潤回籠資金的心思。
更何況,事實上,兵部打造一身軍士甲胄的花費,計算成本也就差不多這個數字而已。
熊拓很驚訝于這回趙弘潤的好說話。在想了想后,趁熱打鐵補充道:“仍舊以珍珠、玉石、銅器、漆器等物交易。如何?”
“這個嘛……”趙弘潤咂了咂嘴,慢條斯理地說道:“上一批從楚國運回的錢物。說實話我大魏朝廷的戶部還未售出,你也知道,物以稀為貴,這同樣的東西如果多了,就不值錢了。”
聽到這句話,熊拓原本的些許好心情頓時沉到谷底,沉著臉不悅地問道:“你待怎樣?”
見此,趙弘潤手指輕輕叩擊著桌案,低聲說道:“你要繼續用珍珠、玉石、銅器、漆器等物交易,本王沒意見,但是,這些東西的抵價要減半!”
“你……”
然而還沒等熊拓開口,趙弘潤便抬斷了他的話,搖頭說道:“本王沒有坐地起價的意思,但也不希望吃虧。你仔細想想,本王所說,是不是有理?”
“……”熊拓深深望了一眼趙弘潤。
事實上,他也明白物以稀為貴的道理。
眼下大魏,缺少來自楚國的珍珠、玉石、青銅器與漆器,因此,這些東西在大魏的價值頗高。可隨著大魏的朝廷戶部將上次那些錢物拋售,珍珠等物的價顯然會越來越低。
然而問題就在于,除了這些山澤特產與楚國的手工藝品,暘城君熊拓拿不出什么別的等值的東西來與趙弘潤交易啊。
摸著下巴沉思了片刻,熊拓忽然心中一動,壓低聲音問道:“那個……人,能否抵?”
趙弘潤聞言一愣,不知為何轉頭瞧了一眼羋姜,旋即皺眉問道:“楚國的女人?”
聽聞此言,羋姜頓時秀眉一皺,眼神微怒地望了一眼趙弘潤與熊拓二人。
見此,熊拓連忙解釋道:“不不,不是我楚人,是巴黔之地的奴隸……”說到這里,他偷偷瞥了一眼羋姜,含糊地說出了下半句:“女人也有。”
聽到這句話,羋姜冷淡地瞅了一眼這兩個男人,捧著杯子坐到房間的另外一邊去了。
不過見此,熊拓反而像是松了口氣似的,對趙弘潤說道:“據熊某所知,你們魏國目前需要大批的勞役。不是么?”
“你消息還真靈通啊……”趙弘潤神色古怪地瞅了幾眼熊拓,旋即一邊飲茶一邊沉思起來。
奴隸制度,奴隸交易。事實上在各國都不罕見,就拿魏國來說。那些在負責開采礦石的勞役,除了犯不赦之罪的囚犯外,更多的都是不知從哪弄來的奴隸;再者,似一方水榭這種煙花柳巷內的女人,又有幾個是真正的魏女?
命好的,長得漂亮的,倒還能像蘇姑娘那樣擁有一定的自由,而命不好的。又有多少人埋骨在魏國境內,無人問津?
根除這種制度,提倡人權?嘿,別說一個趙弘潤辦不到,恐怕就是一萬個趙弘潤都辦不到,因為這相當于在挑戰天底下所有國家的國體,在挑戰貴族、平民、奴隸(家奴)等階級分劃。
“你手中已經有巴黔之地的奴隸了?”
“還沒有。”熊拓搖了搖頭,隨即撇嘴說道:“不過巴黔之地,那些部落經常自相殘殺,擄掠敵方的部落之人為奴隸。一頭牛可以換一個男人,一只羊可以換一個女人,人命賤得很。”
你跟我提人命賤得很?
趙弘潤似笑非笑地望著熊拓。他可沒忘記熊拓曾在軍中糧草告急的時候,二話不說就叫三萬楚國士卒到他魏軍的鄢水大營送死。
似乎是看穿了趙弘潤的心思,熊拓有些惱羞成怒,壓低聲音說道:“我大楚是迫于人口眾多,養活不起那么多人……”
“就養活得起你們這些貴族?”
“嘿!說得好似你們魏國就沒有這類貴族似的。”熊拓不屑地撇了撇嘴:“總之,我楚人再怎么也比那些巴黔之地的人要好得多。”
說到這里,好似想到這里,神色古怪地對趙弘潤說道:“來時,某去你們魏國商水、鄢陵、長平三個城看過……”
趙弘潤聞言一愣。啞然失笑道:“你以為本王會將那四十萬楚民當奴隸使喚么?”
“哼!”熊拓沒有理睬趙弘潤的諷刺,自顧自說出了心中的感慨:“屈塍、谷粱崴那些背叛了本公子的家伙。不可否認做得的還算不錯,至少。那四十萬人不至于饑寒交迫,也不必……被什四的賦稅所迫。”
當他說到最后一句時,趙弘潤隱約從熊拓的眼中瞧出了幾分落寞與自嘲。
不得不說,熊拓算是一位比較優秀的邑君了,問題在于,楚國那棵大樹的根徹底爛了,以熊氏一族為首的舊貴族勢力,汲取著整個國家的養分,卻對整個楚國毫無貢獻,在這種情況下,似熊拓這等哪怕有鴻途抱負的年輕代熊氏貴族,也無法扭轉整個國家的糜爛。
就在熊拓微微有些消沉時,忽然屋外傳來了篤篤篤的叩門聲。
守在屋內的宗衛沈彧見此眼神一凜,正要上前,便聽到門外傳來了高括的聲音。
“殿下,是我。”
“進來。”趙弘潤喚道。
話音剛落,便見高括推門而入,在望了一眼暘城君熊拓后,沖著趙弘潤抱了抱拳,神色詭譎地說道:“殿下,固陵君熊吾,進城了!”
聽聞此言,方才還看似有些頹然的熊拓忽然嘿嘿嘿地怪笑了起來。
“你們魏國迎賓的官員……唔,似乎稱作禮部對吧?那些人有樂子了!”
聽聞此言,趙弘潤、沈彧、高括等人神色不禁有些凝重,畢竟他們已聽熊拓說過,固陵君熊吾主動向楚王熊胥懇請擔任主使節,純粹就是來給魏國添堵的。
畢竟前一陣子熊拓與趙弘潤撇下熊吾私下簽訂合約,讓熊吾非常不痛快!
終于來了……
趙弘潤吐了口氣,起身準備告辭。
臨走前,他隨口問熊拓道:“對于你兄弟熊吾,有什么好的建議么?”
只見熊拓舔了舔嘴唇,陰狠地說道:“那廝嘴巴賤地很,若言語觸怒了你,不需客氣……宰了他!”
當我沒問!
趙弘潤翻了翻白眼,拂袖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