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平和孟落公大喝一聲,刀光劃空,閃出重重刀網,刀光過處,才傳出懾人的破風聲,而一道劍光如虛似幻,從刀網空隙中切入,悠然破網而出,又倏然隱沒。
“可惡!”兩人頓時感受到了壓力,滾滾刀法齊上,人影乍分乍集,這短暫時間,整個三十七式已全部用完。
“噗”一聲響,已換了方位的裴子云徐徐展劍,一滴鮮血自劍垂下,臉上神色一片平靜。
張平和孟落公臉色灰暗,陳平肩上有血沁出,裂口飄一些絲線,有著血跡,不過里面創口并不大,流出的血不多。
孟落公更慘,胸口中了一劍,雖入口不深,但卻是要害,再深些就會立斃。
“沈家三十七式變化,盡入我囊中矣。”
“剛才我想學些變化,故還給了你們機會,現在,游戲玩完了,這一次,可不局限于沈家三十七式,我會用我的劍,一舉斃了你們。”
“有什么遺言,可以說了。”裴子云臉色冷酷,劍光徐徐引起。
聽了這話,張平和孟落公臉色大變,孟落公微微戰栗,陳平臉色鐵青,引刀而上,準備決戰。
“且慢!”一人說著,只見船艙大門敞開,兩行甲士分列而出,都配著長刀,就算是夏天都穿著鎖子甲,露出的皮膚古銅色,虎目帶著神光。
而中間一人出來,戴著銀冠,身穿大袖衫,袍袖翩翩,雙眉神采,只可惜眼神有點憂郁,卻是濟北侯家的小公子衛昂。
“師兄,師弟。”兩人見了,分別見禮,裴子云收劍入鞘上前,在虎目逼視下,悠然與衛昂對坐。
衛昂一揮手,頃時有人樂起,聲音中丫鬟上前奉茶,衛昂舉杯一呷,笑著對裴子云說著:“師弟去年一去,我們就沒有見過了,你名滿天下,屢出詩作,也不過來看看我!”
裴子云也舉杯呷了一口茶,看著,眼神里有些感慨:“而師兄卻清減了。”
衛昂說:“師弟更是英姿煥發了,也罷,看來茶你喝不慣,上酒。”
又有丫鬟奉上了酒壺,下酒菜就二個,一個是牛肉干,一個是花生米,衛昂親自斟了酒,說著:“京城,南理,都一一游玩,還作了詩。”
說著就吟著:“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吟到這里,不勝感慨悵悵說著:“師弟真是曠世罕有之才情!”
裴子云舉觴勸酒,自己“啯”一口飲了,笑著:“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我本是閑游之人,現在皇恩浩蕩,以寬為政,只想著修道,乘搓浮于海,可是天下之事,樹欲靜而風不止,我也很是為難。”
說著,拈捏了一粒花生米,焦香崩脆,滿口濃香,又飲一杯:“我看師兄不但清減了,而且還帶著憂色,不知何故?”
衛昂聽了苦笑,自斟了一杯喝了:“人在世上,哪能不愁,人也都會變化,你可知道,父親解甲歸田,就有不服的兵將鬧事,這也罷了,父親命我鎮壓,我就率兵去,一次就殺了一百多鬧事的兵將,血淋淋,我一閉眼就想到。”
裴子云聽了,用箸點著:“你這還是有著大義,我南北都去,就區區這二年,殺的人怕比你多幾倍了,人生在世,要想活的舒服,活的自在,活的富貴,誰能逃出這個范圍呢?”
遂以著擊盂,吟著:
掖庭聘絕國,長門失歡宴。
相逢詠荼蘼,辭寵悲團扇。
花叢亂數蝶,風簾人雙燕。
徒使春帶賒,坐惜紅顏變。
平生一顧重,宿昔千金賤。
故人心尚永,故心人不見。
裴子云詠完,見眾人都聽癡了,遂笑:“人生若只如初見,初見不如不相見,可是真要我說,我還是覺得見過為好,哪怕畫扇悲秋風,也是緣分一場。”
扇子是夏天用來去熱,到了秋天就沒人理睬了,本應當相親相愛,但成了相離相棄,聽著這些,衛昂癡了,舉杯一飲而盡。
兩人頓時默然不說話,二人年紀相近,性格各異,但結交已來,都有一種說不出的知己感,但現在又都心知彼此的變化和陌生。
衛昂怔了許久,才說著:“這兩個是我家的人,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師弟,看在我的份上,饒了他們這次,如何?”
“師兄的話我自是聽的,不過師兄也不能欺我——這張平或是你家的人,這孟落公不是吧?”
“哦,看來師弟要殺此人之心甚堅啊。”衛昂笑著說著:“那我就沒有辦法了。”
張平和孟落公都是幫會幫主或少幫主,家有萬貫,手下數百人,可是剛才連聲音也發不得,乖乖由人談笑之間決定命運,聽了這話,孟落公臉色一灰,而張平卻松了口氣,卻只是想:“大丈夫當如此哉!”
衛昂這時才抬起頭看孟落公,只見此人兩豎橫眉,帶著殺氣,有一股陰鷙其中,孟落公身上有傷口,還在流血,望著裴子云,神色還算鎮靜:“你是裴解元,不知我得罪了什么,要來殺我,或者你和沈家有故舊?”
見孟落公這樣,裴子云也嘆息了一聲,此人心腸狠毒,只是生死之間還有這份鎮靜,也算了得,搖首說著:“你和沈家沒有故舊,你也沒有得罪我,只是你卻跟錯了人。”
“跟錯了人?”聽著裴子云的話,孟落公喃喃說著,似乎明白了,一下臉色蒼白,眼神帶著兇狠,舉刀就上。
“公子小心。”衛昂身側甲士就是上前護衛,這時見孟落公向裴子云殺去,吼著:“八清舍身訣。”
刀光大盛,功力激增數倍,化成了炫目光弧,在生死關頭,這也有幾分風云變化無所思的味道。
“臨陣突破?可惜!”裴子云淡淡一聲,沈家三十七式修到第十重,也不過進入宗師境界,自己不過覺得其中可取,故學了些,現在發揮著本來力量,卻不把這第八重的刀法看在眼里。
劍氣驟發,在接觸電光石火間,人影乍閃,剎那間出現扭曲,似乎是變形失去人的形態,直撲而入。
刀嘯中,傳出了金鐵交嗚聲,刀光一蹦而散,倏就分開了,嘯聲消逝,四周徐徐恢復
孟落公連連后退至甲板一側,腳下大亂,搖搖欲倒,左臂無力下垂,臂雖沒有斷,但刺入的劍孔清晰可見,鮮血飛濺。
“是道術,非我之罪。”一瞬間,孟落公就連中二創,說完,就轉身向船下跳下,裴子云一點奔上,見這孟落公半空中,就要落水。
裴子云一腳踢在甲板上收著船錨,這船錨瞬間飛出,“噗”一下,重重擊在孟落公的背上,鐵爪就穿胸過去。
裴子云一踢木塊,這木板落在水上,飛撲而出,劍光一閃,孟落公人頭飛出,伸手抓著頭發,提著頭,對這木板一點,一躍而出,落在岸上。
回首,對站在船側衛昂笑著:“師兄,我這就去了。”
“你看我這師弟武功怎么樣?”衛昂見著裴子云遠去的身影,回身問著。
船艙再次打開,一人出來,卻是身著六品官服的太監,但見面皮白凈,舉止溫雅,望去是一個士大夫,宮中太監有品級者,都經過內書堂教習,才學不低。
并且身換跟著幾個頭戴尖帽,穿著青衣,腳踏白皮靴的番子。
大徐體制,太監最高總管太監不過是四品,六品官銜為宮殿監副侍,這太監權力不小,露出一抹凝重,聲音尖銳:“的確非常厲害,難怪能殺得黑衣衛,壞了潞王的好事。”
又說著:“聽聞此人上殿面圣,殿指揮使專門與長公主分說,說此子這樣的人實在不適合上殿,還使長公主不悅。”
“現在觀之,并非是殿指揮使小題大做。”
聽這口氣,這太監是潞王的人,就更是難得了,諸王也可養得太監,但品級不得超過五品,這六品就是副手了。
衛昂面露疑惑之色:“真的這樣強?”
太監點首:“真的很強,單論武功已是當世絕頂,在世有這水平者,不過數人而已,再結合道術更是所向披靡。”
“公公,我受父命,也曾領兵,軍中也有不少高手,但給軍陣一沖,立刻潰敗,為什么公公這樣高夸?”
太監連連搖首:“那些軍中高手,我見得多了,與裴子云相差甚多,差距就是在數丈之內,甲士能不能攔截突起的襲擊。”
“當然人力有時而窮,要是單純武功,這也不必太顧忌,可是有些道術灑家也知道,能瞬間瓦解軍陣,給予突破。”
“灑家就曾見得有個道士,用道術使之失明,連破軍陣,最后還是用弩弓射死才算罷休。”
“裴子云這種道術與武功都是頂尖,結合起來甚是可怖。”
“要不是法不加貴人,克制了道術,只怕貴人連覺都睡不著了。”
衛昂見太監說話坦率,暗暗點首,說著:“原來如此!”
太監就說著:“最難得的是,此人不但道法武功頂尖,就連時文也是大家風范,據說翰林看了他的舉業試的文章,說進士不過如此。”
“至于詩詞,名震天下,隱隱有天下第一之稱。”
“更驚人的是,還懂政治,那個平倭策,就鞭策入里,并且舉重若輕,入手極簡單,上手極容易,花費又不多,實隱隱有大臣之風。”
“所以入眼的人很多,來調查這人的不只是我一路,據灑家所知,至少有太子一路,長公主一路。”
太監說到這里,就不說了,吩咐:“派人查查,這裴解元為什么盯著這孟落公,這背后的人又是誰?”
“是!”番子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