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皇帝急忙讓衛次公草制。
然后皇帝又說,翰林學士擬的詔書,畢竟沒有印章,有些缺乏體統,朕即刻讓人制一方“書詔印”,從周你寫好后,便加蓋此印,有如朕躬。
次日政事堂中,高岳將加蓋書詔印章的制文給展開,眼睛左右移動了會兒,便默不作聲地將其收攏好,然后便對陸贄說:“敬輿,國庫內庫之事,我隨即必當論之。”
當天傍晚,騎馬歸宅的高岳,有些慵懶地躺在竹床上,這時糖霜畢羅無聲無息地從設亭的屋檐上躍下,對主人繞著圈子,但卻不敢挨近因為她瞧見,那可怕的芝蕙正伴坐在主人身邊。
高岳看到這魚虎貍奴,便對她招招手,糖霜畢羅怯生生地望著芝蕙,喵嗚喵嗚地叫了一氣,企圖表達自己的隱憂,“這個雌性,有點危險。”
不一會兒,芝蕙手中持著個竿子,端頭系著個羽毛毽子,滑來滑去,那糖霜畢羅上下翻飛來逮這毽子,完全樂在其中,將原本的警戒拋至九霄云外。
高岳搖著頭,望著自己那毫無原則的寵物,對芝蕙說,“有時候和人打交道,也好似馴服貍奴一樣。”
然后高岳就央請芝蕙,馬上去興元府,照顧安頓好懷孕的云和,至于女塾便交給薛濤打理。
第二天,大明宮氣勢磅礴的龍首山,在東北端又升起一坂之地,其上便坐落著雄偉的金鑾殿,從金鑾坡上往西北方向望去,便能看到蓬萊殿和偌大的池沼,高岳行走在逐漸而起的坡道上,一步步向著目的地而去。
道路兩側的儀衛武士,看到是中書侍郎,無不低首行禮,按照唐制規定,出入皇帝寢殿的大臣、命婦和宮人都是要執行嚴格的監搜的,不過宰相倒是例外。
殿前的藥樹處,歡聲笑語里,幾位宮妝彩衣的少女翩然而至,其中打首的鵝蛋臉、梳望仙髻的,一看到高岳,又窘又害羞,立刻收了笑容,當先行了萬福禮,其他的看到高岳的,雖也都下拜,卻無不敬畏。
“......”高岳看了打首的少女眼,覺得有點熟悉,但急切內又想不出來。
“高堂老,武安君祠......”那少女低著眉眼,很細聲地自我委婉介紹了下。
這下高岳才恍然想起,就說原來是宋家最小的女郎。
這女孩正是宋若憲,剛剛入宮來,和二位姊姊若華、若昭一起擔當女學士,侍奉皇帝。
之前,她和二位姊姊,包括薛濤,都在武安君祠見過高岳的。
明白身份后,兩下并無言,高岳只是溫和地點點頭,示意若憲多多保重,便往金鑾殿進入。
金鑾殿中,皇帝坐在上首,高岳則坐對面,衛次公身為當值學士,往西坐在側邊。
“高郎。”皇帝一開口,高岳就渾身抖動下,背脊都有點炸毛了,他眼睛望著衛次公,意思這到底是個什么鬼稱謂。
而衛次公臉上則滿是尷尬且不失冷淡的笑,不置一詞。
看高岳只是茫然地眨巴眼睛,皇帝便又喊了聲“高郎”,然后就強行解釋說,朕早晚要與高郎結為姻親,所以用這個稱呼,權當是家人之間了。
結果高岳如坐針氈。
父親曾掙脫過的命運,馬上要降臨到竟兒、達兒或炅兒的頭上嗎?
“高郎,秋寒將至,可作衣否?”還沒等高岳作答,皇帝便對旁邊宣徽使正色說,馬上便賜予高郎一百段最好的蜀錦,作為秋衣。
接著幾名中使和女官,將一份香氣四溢的粥,擺在高岳面前的案幾上,此外還有一盤佳果,還有一盅煮好的茶湯。
“此粥叫防風粥,剔取防風入粥,吃了口齒生香,可持續七天。”然后皇帝又介紹道,“這李子,是東都洛陽嘉慶坊的李子,最為鮮美;還有蜜梅煎,是虔州獻來的;棗子,是平盧軍貢來的青州鳳眼棗......”
待到吃完粥和瓜果,并飲完茶后,高岳便向皇帝表示感謝。
可皇帝則就坡下驢,直接說高郎你也看了朕的密詔,依你看,這嶺南蠻變和昭義軍內訌,當以解決何者為優先呢?
高岳不假思索,誠實地說,“嶺南蠻變,倡亂者乃是西原的黃少卿一族,其后安南一帶的紅河蠻也蜂起響應,如朝廷真的如李巽建議的那樣,集山南東道、荊南、嶺南、福建等六道軍力前去進剿,不但耗費巨大,得不償失,且容易牽動與蠻族關系親密的南詔,如今當務之急,并非是和南詔、西蕃反目,而是該著力在關東了。所以臣岳認為,因解決昭義軍內訌為先,宜早不宜遲。”
“好,朕馬上便以高郎你為招討使......”
“不用,便以渾渾侍中為招討使,再以尚可孤大將軍的神策龍驤軍(駐地為金商)為后繼,以兩月為期,會集河中、河東、金商、澤潞數路兵馬,并請求易定的義武軍及恒冀的成德軍協同,平定州即可。”
聽到這話的皇帝,有點猶豫,然后說:“最近探聽消息的巡城監子弟,向朕稟告,那割據臨的元誼,忽然和魏博鎮的田緒結為姻親了!”
高岳皺著眉頭,就問這門姻親是個什么詳情。
原來,元誼是承諾把自己的女兒,嫁給田緒家的田季安。
這田季安雖則是田緒侍妾所出,可現在卻是嘉誠公主的養子,也是未來魏博鎮的不二繼承人。
“好你個魏博,可不算傻,之前假模假樣地裝作感激陸九所撰的遺愛碑,游離在昭義軍的內訌外,可轉眼間趁事態暫且平息,便立刻和元誼結成兒女親家,還是堂而皇之地把手伸向、刑、磁三州地,當真是好算盤。”高岳心想。
而田緒現在開始幫元誼說話,讓幾位心腹牙將來長安,向皇帝輪番進奏,要為元誼的三州謀取個旌節和軍號。
只要田緒得逞,那么不但昭義軍喪了一臂,且朝廷方深入河朔的一根樁子,也會被活生生拗斷:魏博兵不血刃,便能獲得一道堅固的屏障,與朝廷隔離開,安心地當他的山大王。
故而皇帝投鼠忌器,在處置元誼上有所進退不能。
很快,皇帝望著若有所思,坐在茵席上的高岳,就追問,高郎對元誼的事,到底如何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