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高岳和韋皋、西門粲交換了下眼色,便答允了獵拓迷的想法,“馬上唐軍中路便暫且駐屯于五泉城郭處,隨即大批軍糧將從豐安軍城處,逆大河而用舟船運載至此,所以正告你家大論,切莫認為我唐兵鋒已是強弩之末,請他盡快退兵至鄯州西南界處為好,不準對我唐行軍有任何阻礙。”
這下獵拓迷是千恩萬謝,叩首而去。
結果這位前腳剛走,韋皋便說:“可以暫且不越鄯州界,然則河西的尚結贊、馬重英豈可不敲打?”
高岳便大笑說知我者城武也:“三日后,奉義軍便沿烏逆水北進,占據廣武縣,至琵琶山處連營,看涼州那邊如何說。”
隨即,入夜前高岳和韋皋巡營時,發覺剩下的兩萬多西蕃戰俘,都按照原本各東岱各曹的規制,齊齊整整地抱膝坐好,井然有序,自從聽說被遣返歸去的同伴,剛出蘭州城就在湟水下游被雄祁軍屠得干干凈凈,他們個個都噤若寒蟬,深知而今最好是老老實實跟著唐家興元和西川的正規軍走,因為正規軍除去在攻城不果時會按照高汲公當初的方案,很抱歉地將他們“科學屠戮”外,其他時候也不會打罵或虐殺他們——可一旦離了唐家正規軍的營地,外圍的那群雄祁山水寨義兵,殺起他們來,那絕對是個狠。
日頭在黃河中浮起來后,奉義軍兩個將,共七千多步兵往廣武縣開拔,有五千俘虜被點出,戰戰兢兢地跟著這支隊伍,替唐軍驅趕牛馬,背負輜重,或推動車輪。
正準備出發間,幾名斥候急匆匆打著鞭子,穿入到營壘轅門處,跳下來自報身份,而后至中壘帳幕前,向高岳、韋皋報告了最新的軍情:
“回鶻右殺大相頡干伽斯,和我唐北庭都護的軍隊,準備越豹文山進攻河西甘州,卻被尚結贊和馬重英打得慘敗。”
“什么!”高岳眉頭一凜,然后他非常關切地詢問,北庭唐兵損失幾何?
得到的回答是:北庭兵在拉起沙陀等兵隊后,也才有兩千人,原本的都護李元忠已薨,便由副使楊襲古和安西北庭宣慰使俱文珍統率,尾隨頡干伽斯的回鶻大軍取道伊州,準備策應唐軍主力在河隴的軍事活動,可頡干伽斯驕橫貪功,在隨行的摩尼祭司所謂占卜的攛掇下,丟下北庭步卒急進。
結果在豹文山南的百帳守捉處,遇到了西蕃小股騎兵,頡干伽斯冒進急追,于缺水的瀚海里被尚結贊和馬重英隨后出現的大軍包抄攻擊,頡干伽斯慘敗而逃,回鶻兵被殺者數千,人馬尸體僵仆數十里。
而楊襲古和俱文珍見態勢不對,便急忙退回伊州去,暫且沒有蒙受大的損失。
這已是去年隆冬時的事了,回鶻敗績后,俱文珍便遣三名心腹,走回鶻路,迂回到了這里來,時隔兩三月,才把消息傳遞到高岳這里。
韋皋沒好氣地說:“曾聞回鶻鐵騎驃剠善斗,故而圣主才降嫁德陽公主于彼武義可汗,可誰想今日得見,居然如此孱弱。”
高岳也搖著頭:“原本還指望回鶻能協助我唐平復北路,現在看來,過于樂觀,這什么頡干伽斯,有什么用?連尚結贊都打不過(攤手)。”然后他又對其他人說:“回鶻的胡商現在多行靈武至涇原的水路來販賣生意,其國內情況本道從他們口中也略知些,回鶻可汗現在驕奢淫逸,又迫害那摩尼教徒,洗劫九姓胡商,左右殺的臣屬蕃落,如室韋等都不堪其盤剝,或叛或走,故而這回鶻勢力實則已大衰了。”
前來報信的人也贊同高岳的分析,便額外提及:聽說有西蕃的密使先前入葛邏祿和白服突厥,挑唆其連軍更北處的黠戛斯,共擊回鶻,傳聞黠戛斯的阿熱可汗,已在青山下大料集了所有的男丁,傾國而出,要攻回鶻王庭了!
聽到這,高岳沉吟下,然后說:“打,打得越亂越好,各派都來打,且要大打出手,而不是小打小鬧,這樣我唐天可汗居中仲裁,是兵不血刃。”
接著高岳的語氣非常堅定:大軍前進河湟、河西的方針,絕不動搖。
至于各方面來的使節,就讓我留營在蘭州應付。
于是接下來的日子里,西門粲護神策威戎、宣威兩軍,繼續如火如荼地攻略河、洮地區,并和野詩良弼的保義軍會合;而韋皋的奉義軍也前進到涼州東南的姑臧處,并在琵琶山處柱腳。
涼州地界,剛剛對回鶻取得大捷的尚結贊,躊躇滿志,公然在城內對牟迪王子炫耀:“回鶻,北地小國耳,若我軍再趁勝而進,越浮圖川,至其王庭不過十日行程,若非聽聞唐軍奪取蘭州,進逼到河西來,何須回師?此刻必已斬武義可汗首級,懸在涼州城門處了。”
然則尚結贊還沒說完,就得到奉義軍已到涼州東南邊界的消息,頓時被驚得說不出來話語。
隨后牟迪王子、尚結贊、馬重英、娘.定埃增,還有個“行者參謀”袁同直便聚集起來,商討該如何應付。
袁同直一來迫切想立功歸唐,二來也感念牟迪王子曾在馬重英劍下救過他的命,便獻出個方案來:
“莫如與高岳議和罷戰。”
馬重英冷哼聲。
這聲驚得袁同直背脊發毛,可還是堅持著說了下去:高岳不過希望從我們這里得功勛和州縣,而蔡邦、尚綺心兒則想要我們的身家性命,而今之計,索性立牟迪王子為贊普。
“什么!”尚結贊和馬重英無不且驚且怒。
“先立牟迪為贊普,統合北道將士和禪寺的力量,只要能得到高岳的首肯——即能得到唐家天子的冊封,然后便可名正言順殺回高原,剪除奸臣,奪取正位。”
堂堂贊普,居然要唐天子的冊封,是不是太凄慘了。
然而袁同直繼續鼓動三寸不爛之舌,“現在老贊普禪位,那牟尼在邏些是贊普,我牟迪在涼州也能為贊普,這情況下誰能先得唐天子的冊封,誰就占據先機。況且,原本便是唐家為舅,西蕃為甥,甥得到阿舅的冊封和幫忙,何辱之有呢?”
向來秉承大蕃主義的尚結贊和馬重英無不大怒,當即便拔出劍來,說袁同直要賣甘涼求榮,便要當場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