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二館的話,必須要“皇族中緦麻以上親,皇太后、皇后大功以上親,宰相及散官一品,功臣身食實封者,京官職事從三品,中書黃門侍郎之子。”
說白了,皇太后、皇后的至親還可以商量,公主家的兒子可就根本夠不上邊,除非駙馬當上了從三品的官職。
于是壽昌公主就走了后門,她找到關系好的姊妹升平公主,希望走汾陽王府的關系,把兒子給送進去。
此外壽昌公主為保周全,先前私下地又寫信送禮給張延賞。
因張延賞為門下侍郎、當朝宰相,而弘文館本身就歸門下省管,壽昌公主要來個“雙保險”:汾陽王府那條走的是崇文館線,而張延賞這條走的是弘文館線。
老奸巨猾的張延賞,一面答應壽昌,一面卻有意將消息泄露給延光。
然后他讓郭鍛這段時間,務必要加強對延光的監視。
向來要強的延光果然沒按捺住火氣,她知道二館加一起就剩一個名額,壽昌和自己只能有你無我,在知道壽昌如此后,便直接坐了檐子,沖到汾陽王府截住壽昌,雙方頓時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這場爭吵,據郭鍛的匯報,延光占據了絕對的上風。
郭鍛描繪,延光對壽昌擺威風時說:
我歷經四朝,德高望重,馬上陛下即將封我為“國公主”,你地位如何與我相比?
我和前夫(殿中丞裴徽)的兒子裴液,現在同樣是駙馬,娶得是你姊妹晉陽公主,所以我也算是你半個姑婆,晚輩對長輩要謙讓;
我和第二任亡夫蕭升所生女兒是太子妃,未來的皇后,所以我小兒子蕭萬以后怎么也算是皇后的親弟,入二館理所當然,你兒子是個什么身份,也配和我同日而語?
另外蕭升是當朝中書侍郎蕭復的堂兄弟,如今蕭中郎為七鎮宣慰大使,在對西蕃、黨項的戰事里取得節節勝利,陛下為賞賜功勞,讓他的族子入二館,又怎么了!你家族為了國家立下什么了不得的功勞?
四條無不氣勢洶洶,據說連升平公主都為之色變,而壽昌更是氣得啞口無言。
可擺完威風后,延光公主立刻覺得自己“禍從口出”——母親為兒子沖昏頭腦,是不惜做出最愚蠢的行為的。
最后由升平公主調停,這兩位公主才罷戰,可未有言和。
延光其實是心有余悸地回自己宅第的。
不過她心中,并沒有把這個真的當一回事,延光所能想到最惡劣的結果,也無外乎壽昌跑去李適那里告狀訴苦。
因言獲罪歷朝歷代都有,可專門因言治罪的特務統治,延光在先前三個朝代,根本沒有見識過。
爭吵后,雖升平公主因識大體顧大局而極力掩蓋,可還是被無孔不入的金吾司子弟給打聽到,告訴了郭鍛(郭鍛本就算是汾陽王府內的親屬),郭鍛立刻來告訴張延賞。
張延賞冷笑數聲,“蕭復,將你連根拔起的機會終于到來了。”
政治人物的倒霉,十有七八都是被不識大體的親友給連累的。
平心而論,張延賞對蕭復并無私怨,他更恨韋皋、高岳,所以他要先干掉蕭復,隨后在掌握政事堂后,自然可以收拾韋、高,來報被逐出西川的一箭之仇!
扳倒韋高后,再去對付韓滉,然后我張延賞身為宰執掌天下政權財權,馬燧作為我盟友掌軍權,鄭絪為我女婿,掌翰林院機宜——我,將成為我唐最大也是唯一的重臣。
所以絕不能讓蕭復取得對西蕃的大功,我得在關鍵處挫敗他,不然就算抓住把柄,他也難以撼動蕭復。
而延光給他提供個絕妙的突破口。
于是張延賞便親口,告訴郭鍛如此如此......
明月初升,張延賞心情很好,立在軒廊下賞月,這時見到女婿鄭絪和女兒碧笙正踱步而來。
“咳。”張延賞將拳頭伏在嘴唇邊。
“阿父。”鄭絪和碧笙急忙上前見禮。
“嗯,嗯。”張延賞隨后就問鄭絪,在翰林學士院侍奉陛下還算盡忠竭力嗎?
“不敢怠慢。”鄭絪很認真地回答。
“翰林院榮滯參半,文明必須要如履薄冰才是。陛下所說所想的王言,切不可泄露半個字給外臣。”張延賞勸勉了女婿番。
鄭絪急忙感謝岳父的教誨。
可當鄭絪歸房后,張延賞就入自己寢所,和兒子張弘靖說:“你找幾位手腳利索、腦袋靈光的家奴,給我送密信。”
張弘靖便問,要送往哪幾位?
“靈武康日知,淮南杜亞,當然最重要的是河東馬燧。”張延賞說到。
聽了父親的安排后,張弘靖有些不安,他就試探父親道:“郭鍛這個人可靠嗎?”
“他的罪過是我幫他洗清的,在他身上能搭兩條線,一條是金吾司的線,一條是汾陽王府的線,今日你看,兩條線同時發揮大用。”張延賞得意地說,接著他對兒子傳授經驗,“郭鍛雖出身低賤,市井中人,可正因為這樣,我屈身交結他,他受寵若驚,必然對我死心塌地。另外,他頂頭上司金吾司樞密使尹志貞,也和我交好,素來和霍忠唐、俱文珍、譚知重等不合(這幾位宦官和高岳關系都不錯),如郭鍛有什么心猿意馬處,尹也會替我看住他的。”
可張弘靖依舊害怕,他囁喏著問父親:“如果對延光公主下手,怕是最終會牽涉到太子,那樣局面會變得無法收拾。”
誰想張延賞卻冷酷無比,“那就把太子連根拔起......第一莫作,第二莫休!”
看到兒子滿臉驚恐,張延賞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轉頭望著冰冷如箭的月光,喃喃地說:“太子,我唐的太子算得個什么!我不但能拔掉太子,還能利用他扳倒其他敵人。”說完,張延賞親口說到,“還有封信,你得送給普王傅,孟皞。”
同時,大明宮金吾仗院石榴樹下,樞密使尹志貞坐在堂上,郭鍛等金吾判司們都一水立在其下,尹挨個詢問這旬日來打聽到的情況,當問到郭鍛時,郭一口說到,長安市井泰平,沒有任何異情。
當尹志貞宣布點印結束時,金吾司可以說是一切平常。
沉沉的春夜里,郭鍛回到仗院自己的屋舍后,門簾揭動,內里踱出兩名年輕的中官,問郭鍛說:“有什么要對天子說的嗎?”
郭鍛急忙抱拳行禮,接著湊到燭火邊,低低地對二位中官說了好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