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官

12.齏斗冬中韭

這個“前進士”的稱呼非常非常得風輕云淡,可武元衡卻足足吃了一驚。

他雖然始終在都畿道洛陽南面的龍門山苦讀,鉆研策論、文賦,可奉天元從黨里的魁高岳的名氣,他是如雷貫耳的,許許多多的士子都希冀以他為榜樣,渴望自己能撥取狀頭,然后皇帝再有幾次遭難播遷,自己有扈駕的功勞而青云直上的機會就好了。

“高廉使......”

“唉,何必見外——叫我先輩。”

“是,高先輩。”

“為何不去東都參于春闈呢?”高岳很親切地詢問學弟武元衡。

武元衡有點酸楚地笑笑。

高岳見他的模樣,心里也明白八九分:武元衡雖然算是我唐圣后武則天的親曾侄孫,可他父親武就先前也就是個殿中侍御史,現在正在韓滉所據的潤州為司馬閑職。

之前,代宗皇帝還在世時,因國家經濟不佳,中原又經常動蕩戰亂,所以進士的春闈只在西都長安舉行,而李適回駕長安后,次下詔,此后春闈西都長安和東都洛陽同時舉行,京兆尹與河南尹都有舉薦人才“等第”的資格。

因東都次春闈,故而許多舉子開始猛鉆洛陽的路子,就和如今的高考移民差不多,河南尹鄭叔則一下炙手可熱。

武元衡本也想在洛陽應舉,可如今家世不振,又無當路者援引,見洛陽河南尹那邊的解送名單已滿,不免灰心喪氣,只能來到長安城,以鄉貢的身份參加考試。

聽完其中的曲折后,高岳哈哈笑起來,說現在京兆府的解送名單怕是也滿了,不如這樣——我和東都留守賈公賈耽有些小小的交誼,你這里的筆墨借我,我幫你修書一封引薦,你可行卷給賈公,十有七八可于來年在洛陽城及第。

“這!”武元衡感動莫名。

可這時高岳已走到他的案幾邊,取來筆墨,展開紙箋,宛轉行書,不一會兒就大功告成。

“先輩......”武元衡眼眶里淚水在打轉。

“國家養士不易,然取士更難,我等這些在外的節帥、廉使都得以挖掘人才為要務。”

武元衡這時才想起來,光是和高先輩有言語之交,而對方還沒有見到過自己的詩詞歌賦呢!就算高先輩處于同情賞識自己,但也要自己先是塊璞玉才是。

“先輩,這是鄙夫所作的十卷......不知能否入高先輩的......”

“不用了,我相信我的慧眼,伯蒼只管把行卷就投給賈相公便可。”高岳十分自信,接著他見見宿舍斗室的四面,當即就解下自己身上所穿的輕裘,不顧武元衡的阻攔,披在對方的身上,而后又叫外面的韋馱天取來兩枚隨身攜帶的馬蹄金來,“區區饋贈,想來也夠伯蒼你回洛陽的川資了。”

武元衡連說足夠足夠,高先輩的恩德,真的是沒齒難忘。

“這元法寺的普通院宿舍實在是太冷太寒磣了,對了,伯蒼啊,你聽說過升道坊的五架房,有個韜奮棚嗎?那里被我買下來,原本是我們大歷十三年幾位進士溫書的地方,雖然算不得富麗堂皇,也比這里強得多,你明日去住那里,準備好便起身回東都去,此后你往來,于長安城就住棚中,那里太久沒人啦。”面對高先輩的熱情相邀,年輕的武元衡自然是答應下來。

這時官街鼓一聲急似一聲,韋馱天也在外面催促不斷。

武元衡便送先輩出來。

高岳轉身握住武元衡的手,最后鄭重提醒了他一句,“伯蒼,來年春闈的策問你得注意下。”

“愿聞賜教。”

“若策問提及我唐和西蕃的關系,切不可于策問里言戰。”高岳的表情非常嚴肅。

而滿腔熱血的武元衡頓時有點憤懣,“為何?”

高岳這時長嘆口氣,欲言又止,最后當著武元衡的面,只能用手指指西北處,即暮色里的皇城,那里現在依舊燈火通透......隨后高岳低頭,又恨恨地嘆息數聲,才對武元衡告辭。

看著高岳馬背上漸行漸遠的身影,武元衡握緊拳頭,又是感激又是憤怒:“先輩的嘆息我是明白的,如今我唐內有叛鎮,外有狄戎,競起兇險,大好男兒理應橫行萬里,為圣主拋頭顱,復山河,而皇城政事堂里的當路權臣卻駑馬戀棧,畏敵如虎......對了,如今退之正前往河中府,干謁渾瑊,而中立正在澠池家中攻讀,也準備應來年東都的春闈,不妨我回洛陽后,和他們相會,問問他們對此有什么看法和見解。”

正當武元衡的“理解”越來越向著激進奇怪的方向展時,十日后高岳便順著駱谷道,返歸到了洋州地界。

二日后,高岳終于回到了興元府的官舍。

官舍苗圃里已經有兩株當歸,長在那里。

廚院里,高興的云韶在高岳離府城還有二十里地時就忙開了,她的衣袖微微擼起,白皙滾圓的胳膊上的金釧格外醒目,正用杵子在齏斗里,把剛剛割來的冬韭菜給細細搗碎,并在內里混上蒜和蔥,搗成碎末后可以當菜肴的佐料。

“主母啊,園圃里的韭菜還有這么多嗎?”這時,腹部已高高隆起的芝蕙進來幫忙時,好奇地問到。

“興元府的地界,韭菜長勢就是好,春夏秋已割了好多,這都入冬好久,方才讓阿措帶著小鐮刀去割,又割來這么多呢!”云韶喜滋滋地回答。

“韭菜就是割不完。”芝蕙接著前前后后走了遭,雖然她現在應有孕在身,不能操持過多的家務,可指導者的角色還是毫不動搖的。

唐時,不管技藝精熟與否,家院里的女子還都是會親手籌備菜肴的,升平坊的女子當然也不會例外。

那邊另外面廚臺上,云和也加入了烹飪的行列,可她卻依舊非常小心翼翼,畢竟現在自己的定位只是女主人的堂妹,所以只是低著頭,垂著烏黑的髻,手里捏著把小巧的廚刀,喃喃自語,“菩薩恕罪則個......”說完,把廚臺上的彘肉給切割圓溜,而后將一方方肥瘦相間的肉塊,擺入到釜中,釜里面本有水,恰好能潤沒整塊肉塊,然后云和開始叫阿措升火。

不久,釜孔內冒出白裊裊的煙來,全是水汽。

云和的臉頰很快被淹沒,看不出她微妙的表情來。...(/book/13425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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