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官

9.筑紫太宰帥

佐伯真魚,正是空海的俗名。

空海的父親是贊岐國多度郡的郡司佐伯田公,母親是宮廷侍讀阿刀大足的女兒,受母家的影響,空海精通漢學,便在情理之中。

而空海在宮廷里讀書時,他的同學就是伊予親王——這位親王是桓武天皇和藤原吉子的孩子,而吉子又是太宰帥藤原雄友的妹妹——所以空海能成為請益僧,乘船前往唐土,也都是藤原雄友在其中幫忙運作的。

可悲慘的是,藤原雄友哪里知道,空海的船和其他三艘船,剛到五島就沉的沉、失蹤的失蹤,好在空海命大,得到唐人來航海船的救助,才保全了性命。

經過空海的解釋,太宰帥藤原雄友算是明白了,面前這位叫張熙的將軍,是大唐衛國公的使節,來此的目的就是要通商的,可藤原雄友感到很為難:“白村江,合縱連衡,不信任。”

原來,此刻的東亞外交,四位主角即唐、渤海、新羅和日本,關系還挺復雜的。

幾百年前,那時候還叫倭國的日本力量強大,多次渡海入侵朝鮮半島,一度讓新羅、加羅、百濟等小國臣服,也算有段光輝歲月。

但到了隋唐,大陸政權涉入到了朝鮮半島的爭斗里來,因唐最早和高句麗為敵,便與新羅結盟夾攻之,為了掃除百濟這個障礙,唐和新羅的聯軍,又開辟了對百濟的分戰場。百濟弱小不抵事,很快被踩滅,倭國這時不自量力,支援百濟遺民企圖復國,結果在白村江和唐.新羅的聯軍爆發大戰,倭軍被打得慘敗,舟師被焚,海水盡赤。戰后,天智天皇嚇得把都城從臨海的難波,遷去內陸的近江,還大批征調農民充當“防人”,在筑紫、周防等地構筑城寨,沒日沒夜地害怕唐和新羅會登陸——實際上日本最怕的事,就是來自西面的大陸政權,會渡海把它給滅了,這是種島國式的恐懼,這樣的恐懼日本經歷了三次,一次便是它和唐的白村江戰后,第二次是元世祖忽必烈來襲,還有第三次便是那個叼著玉米煙斗戴墨鏡的家伙成為日本太上皇(不過這次是從東面大陸來的)。

所以這一百多年來,日本雖然不斷派出遣唐使和請益僧,可這些都只是制度和宗教上的交流,其他的特別是貿易往來,日本實則是嚴格禁止的,尤其是唐在安史之亂后勢力一度衰減,而新羅也開始不斷爆發饑饉,失卻生路的新羅人便和肅慎人合作,成為海賊,不斷劫掠日本沿岸,導致日本和新羅關系很是緊張,由是日本便探索和繼承高句麗勢力的渤海國交好的模式,怕的就是唐會和新羅再度聯手來為難它——所以日本朝廷對國內不斷頒發詔令制文,強調“除去官府組織的遣唐使外,其余寸板片帆不準下海!”,想的就是盡量不卷入到大陸的事務里,免得白村江的慘劇重演。

然而張熙卻懇請藤原雄友說,此次來不但是為了給山部王(桓武天皇)商談貿易的,且還有個重要的目標,便是給山部王獻禮的,請務必讓我等去難波。

藤原雄友還在猶豫,張保高便說:“大都督(太宰府等同于唐的大都督府)在上,而今唐再度強大,燕賊安祿山、史思明皆死,其數個余燼方鎮也將被我主人衛國公削平,而衛國公絕無征伐你倭國的想法,派遣我等來不過是三個目的。”

在得到太宰帥的許可后,張保高就說出三個目的:

“第一個目的,是希望可以與倭國通商交好,此后誰可以與我家主人貿易,誰就能掌握倭國的霸權;

第二個目的,衛國公希望唐、新羅、日本三國攜手,清掃海賊,這樣倭國此后絕無海賊入寇的憂患,而入我唐請益的官吏、僧侶停留期便可延長,且我唐愿用官費支用其生計所需(日本當時貿易封閉,窮得叮當響,遣唐使在中國得不到本國的俸料,只能厚臉皮讓唐政府出錢來養,安史之亂后唐政府自己都困難了,便強行規定縮短遣唐使停留時間,由原本五年縮為兩年);

當然還有第三個目的......”

說到這里,張保高狡猾地笑笑,對空海說:“衛國公答應過,只要能和筑紫、難波通商,他愿交易些好的東西來,幫助倭國東征早日功成!”

所謂的“好東西”,便是戰馬。

很快,太宰府水城外的高崗處,張熙和張保高船隊攜帶來的五十匹戰馬,嘶鳴咆哮著,終于擺脫了船艙柵籠的拘束,在草野上盡情馳騁,這群全是西北吐谷渾、黨項等城傍豢養的駿馬,宛若蛟龍般神武,嚇得四面松林處,矮小而衣甲破舊的太宰府防人、健兒們奔來逃去,生怕被這些高大的戰馬給沖撞踩踏。

張保高飛奔而上,跨上了其中一匹青灰色的吐谷渾戰馬,此馬號稱“龍種”,然后對兩名隨船來的軍士喊到,拿長槊來。

軍士便將一丈八尺的長槊拋過來,張保高揚臂接住,將槊柄夾住,俯身策馬一個沖刺,用槊刃接連刺穿三處箭靶,無不粉碎。

接著張保高勒住韁繩,將長槊扛在肩膀,在目瞪口呆的藤原雄友前繞了三個小圈,問到“如何?只要有三百匹這樣的戰馬,殺敗你們東面的蝦夷,還不是輕而易舉!”

藤原雄友對空海驚呼:“風雷電,騎馬武士,太厲害。”

空海合掌回答:“渤海國也有良馬,然則多被唐土的平盧軍節度使李師古買走。”

藤原雄友便不說話了。

因為李師古手中有錢,渤海國賣馬,就認那錢。

日本雖然表面和渤海國建交,可對方卻從來不愿賣馬,只因日本沒錢轉通,也沒什么實物能讓渤海國開心渴求的,肯用戰馬來換的。

“唐馬優,博買三百,如何換?”太宰府政廳中,藤原雄友妥協,開口詢問張熙道。

張熙便說,這些戰馬都是最好的,賣的話一匹得八十貫錢,此次帶來五十匹,就是四千貫。

藤原雄友聽到此,額頭上的汗都流下來。

四千貫,四千貫銅錢,日本國很難找出來這么多的錢,更別說這只是五十匹馬的價錢,要是三百匹或者更多的話......

“如果大都督肯開去往難波的長牒傳符給我,情愿將此五十匹馬送給太宰府。”張熙看到藤原雄友的表情,開出了個對方無法拒絕的價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