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完畢后,高岳便在撞命郎衛隊的扈從下,攜鼓吹和貔貅戰旗,前進到距汝南城北僅三里地的天中山,覘候城內形勢。23
天中山,山下面為石,其上是土林,內有一條荊河流出,注入到汝南城北大堤下的護城河里。
當高岳的旗幟出現在天中山上,城內蔡兵無不震動,吳少陽便在一群將校簇擁下,也登上城東北角的子城處,和高岳幾乎對望。
不過因距離數里,兩人也不會有什么陣前交談的可能。
倒是天中山到汝南北堤間的荊河兩岸,官軍前哨部隊和蔡兵的交手異常激烈。
高岳能俯瞰到,對面約有千余蔡兵,在其城北大堤上構筑一所木砦,而后又于更東處的鵝鴨湖處構筑前后兩木砦,又環繞雙重土堤和木柵作為防護,自內里彈射弓弩,急如雨下。
而其對面百步開外,己方定武軍的兩個將步卒也異常勇敢,將各色車輛推在前面,掘土同樣為長垣環繞,小旗搖動,各車銃手幢隊點放的白煙星星點點,銃聲響徹方圓數里,在硝煙的掩護下,高岳瞅見數隊輕裝的投彈手,舉著用竹子、葦草編織的盾牌,抵近到了城北大堤前,便不斷往上拋擲鐵火彈,但堤壩實在太高了,足有四丈,那鐵火彈根本扔不到蔡賊的營砦里去,在半腰上便不斷滾落下來,爆炸的火焰和煙霧陣陣升騰在高岳的眼中。
不久,定武軍對城北大堤的滲透攻擊失敗了:那群投彈手拖著傷死的同伴,從濃煙里嘈雜著鉆出來,退入了己方的土堤后。
而北堤和淮西營砦卻巍然依舊。
蔡逢元和郭再貞,來到天中山頂處,高岳指著汝南城詢問他倆,攻城的部署若何,又有什么困難。
兩人坦承說,這汝南又叫懸瓠城,地形實在太易守難攻:城基四面都有護城河和湖泊,且外有堤堰和土壘,再外面又是汝水等河川環繞,整座城池比四面的河川湖泊都要高,也即是說我們的步卒很難越過去,攻城器械也非常難自下而上打到城墻。
所以暫時的部署是,集中定武軍和義寧軍精銳,再配合練水處駐屯的于軍的策應,準備先攻下汝南西城,然后再攻下東城,最后奪占子城,擒殺吳少陽。
高岳頷首,也嘆口氣說:
“既然懸瓠城地勢比四面的河川都要高,那么筑堰水攻的戰術也根本不可行了。”
“不可行。”蔡逢元和郭再貞也附和高岳。
于是高岳繼續細心觀察汝南城周圍很長時間,直到傍晚才下了天中山。
回到帳幕后,各路的軍情也匯聚而來。
都是受挫的消息。
于駐屯在宜春,指揮軍隊對汝南城西發起進攻,結果在斷濟河處受阻:同樣的,蔡兵在河對岸高地里也修起所砦柵,于的兵馬涉水時遭到密集箭矢阻擊,頗有死傷,敗退了回來。
斷濟河的河口不取得,于根本沒法和定武、義寧軍的戰線聯上,對汝南西城的奪取自然也無從談起。
城北三角湖和十家湖里處,神策、神威及宣武軍今日也和蔡兵發生搏戰:三百蔡兵騎乘騾子,忽然打開砦門殺出,奇襲了官軍運糧的隊伍,奪走許多人夫,劉昌、王沛領騎兵殺出,雙方混戰一場,接著蔡兵沿兩片湖泊中間地帶退回,劉昌奮勇追入,因地形過于狹窄,遭其他蔡兵乘小船切斷歸路,也損失些兵馬,雙方各自罷戰歸營。
至于城南,蔡兵同樣依托南湖、柴潭、西湖的營砦和堤壩,擊退官軍多次進攻。
城東,蔡兵索性掘開鴻池陂,任由陂水四溢數十里,所經處皆化為沼澤泥濘:自這面來的徐泗部,即定武的獨立騾子營,被水所阻,只能望而興嘆。
燭火下,高岳望著汝南城的地形圖,思索著各面的戰事,不斷在心中推算著攻城方案。
最后他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進展,便長吁口氣,召來幾位傳令司,“城東處既然全被鴻池陂所淹沒,那么就讓徐泗、蘇浦、李這支兵馬,繞到城南和嚴震武昌軍和李憲、周子平的部眾會合。”
翌日杜黃裳趕來,面色沉重地告訴他消息:
朝堂里請求罷戰的聲音這段時間又涌起,很多臣僚都認為,既然吳少誠已死,淮西又愿意交出申州和光州,那便等于是完全降服,朝廷也得給對方留條自新的退路,且國庫內庫如今為支用軍費,也已十去其七,這場戰事便至此為止,何必強求畢功于一役呢?
“荒謬!”高岳大怒。
“朝中甚至有人說......”
“遵素但言無妨。”
“御史臺那里有人彈劾,說逸崧你再打下去,怕是要重蹈當年諸葛恪覆轍。”
“誰人?”
“侍御史穆贊他們。”
高岳冷哼聲,又問皇帝如何說。
“圣主倒是態度堅定,說馬上哪怕倒騰盡大盈瓊林,也支持我們征討下去,可圣主也說,期限便是五月,五月若是汝南城還奪取不下來,那便被動了。”杜黃裳說到。
這次皇帝倒是堅定得很,畢竟有“封禪泰山”的蘿卜催著這位永不言棄。
可皇帝的極限,也是到四五月,滿打滿算也只剩三個月了。
若真的在汝南城下功虧一簣,我這次征伐便根本談不上完美,怕是回朝后的話語權也會遭到攻訐。
杜黃裳此刻上前,望著桌案上的地圖,便建言說:不妨我們也壘起五丈高的土山,再運攻城的大銅炮上去,自遠平射汝南的城墻?
“這樣就算僥幸將其城垣射垮一段,但步兵卻依舊為高堤湖泊所阻,和器械都伴隨不過去,那么吳少陽讓守兵隨時修補,我們還是打不開缺口,無法占領城池。”高岳表示杜黃裳的方案,他先前考慮過了,但并不可行。
杜黃裳便問那該如何。
高岳說遵素,現在的態勢更要你我沉得住氣,且等伊慎和王鍔的飛輪船來,戰局或許便有轉機。
杜黃裳點頭,表示同意。
結果第二天的夜晚,一群傳令兵氣急敗壞地入帳幕,告訴高岳個駭人消息:
“汲公,那宣武軍的兵馬使劉逸淮,就在黃昏時分,忽然又拔營退走了,在汝南城東北處,留出好大個陣勢缺口!”
“混賬!這到底(他麻麻的)是朝廷的官軍,還是和蔡賊一樣的汴賊?”高岳拍案而起,怒氣滿塞胸膛。№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