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度)
蘇毗瓊波是誰?
范大牛又是誰?
這倆家伙全是李云的鐵桿擁躉。
當初李云在范陽城建立交易中心,第一天的拍賣會可謂風起云涌,那日李云總共拍賣了五個專場,其中第一場乃是蜂窩煤和爐子煙筒制造秘方,當時有個吐蕃商賈發瘋似的喊價,喊價之后卻發現他竟然沒有現錢。
他只有一塊天然的狗頭金!
那塊狗頭金重達十一斤四兩,乃是純天然成型的特殊黃金。
當是時,李云心存深意,于是和李世民專門演了一場戲,眾目睽睽之下和吐蕃商賈結拜成了兄弟。
那商賈就是蘇毗瓊波!
至于范大牛,則是第一個花高價購買貨物的人,雖然他當時拍得的物品只是一些劍南道山貨,然而他卻是第一個從范陽交易中心競拍成功的人,并且還是封頂競拍,有種一眼看準絕不遲疑的果決。
李云欣賞這份果決,所以也給了范大牛一個機會。他和西域的一個阿卜杜拉,同時獲得李云送出的交易中心榮譽會員,并且收為門下犬馬,羨慕死了無數商人。
這時代商人不管多么有錢,身份地位永遠低人一等,成為犬馬并非后世所謂的貶義詞,而是無數商人渴望而不可得的托庇之道。
夜色深沉,寒風呼嘯,一幫窮兇極惡的馬匪親自護送兩人,清冷月光之下縱橫馳騁在山林之間。
西域天氣苦寒,然而地域比中原更為廣闊,有大山,有高原,有沙漠,也有綠洲,有人說這里很窮,有人說這里很富,窮是因為物資不夠,富則是因為物產太多。
所以窮與富之間,誰也沒法下個定論,只知道自古以來的商人無不以貨通西域為榮,一輩子只要跑上一趟就可以再也不用跑了。
賺飽了還跑個屁的商!
所以通過這事看來,西域應該劃歸于富的吧。
六惡馬匪們一路呼嘯,護送著兩人不斷狂奔,忽然月色之下出現一團黑影,影影綽綽隱藏在大山之間,那其實不是黑影,那其實是一片綠洲,因為四周都是高山,能夠遮擋暴烈的風沙,又因高山之上融化雪水,流淌下來便可澆灌草木,于是形成一片天然綠洲,天氣溫度竟然比外面暖了好多好多。
“哈哈哈,到家了!”
馬匪們狂笑聲中,帶著兩人蜂擁而入,忽然所有人不在狂笑,甚至連喘氣都變得努力壓抑,似乎是害怕驚擾了什么人,故而才會摒氣凝息特別小心。
蘇毗瓊波和范大牛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驚訝和好奇之色。
到底是什么樣的人物,竟能讓這群窮兇極惡的馬匪如此?
卻見馬匪們突然一勒韁繩,似乎連脖子都下意識的縮了一縮,陡然兩人耳邊響起一個聲若蚊蠅的聲音,竟是一個滿臉兇悍的馬匪在小心翼翼叮囑他們,道:“等會說話的時候有點眼力勁,一定要記住多多夸贊我們,若是能幫我們討個功勞,兄弟們謝謝你倆八輩祖宗……”
不愧是綠林上的貨色,說話都帶著一股子彪呼,明明是想說句好聽的,然而聽到耳中卻覺得扎耳朵,果然是天生殺人盈野刀頭舔血,讓他們說好聽的實在是難為他們了。
但是蘇毗瓊波和范大牛卻不敢面帶嘲諷,反而鄭重其事各自點了點頭,沉聲答應道:“諸位好漢們放心,救命之恩畢生不忘。”
“哈哈,那就成了!”馬匪們很是驚喜,似乎竟連膽氣也比剛進綠洲的時候大了一些。
于是眾人再次打馬而行,奔著綠洲的中心方向繼續前進,只不過這次不敢縱馬狂奔,而是像月下漫步一樣慢慢悠悠。
蘇毗瓊波和范大牛因為身上有傷,對于這種緩慢騎馬的方式特別渴望,兩人至此才終于騰出精力,準備好好觀察這個隱藏在山谷之中的小綠洲。
哪知目光才一打量,好巧不巧恰恰看到一道人影,那人影足得八尺有余,絕對是個魁偉高大的漢子,可惜隨著慢慢走近,才看清那已經不是漢子,乃是一個滿臉刀疤的老人,年齡也許已經六七十歲了。
兩人下意識又對視一眼,同時在心中暗暗道:“這老人年輕之時必然是個壯漢,也許是個更為窮兇極惡的馬匪,看他滿臉刀疤猙獰,也不知打過多少次劫,可惜世上時光催人老,再怎么兇悍的馬匪也有老弱一天,雖然他身高八尺有余,但是現在已經垂垂老矣了,唉,只是一個老人。”
心里這樣想著,口中忍不住就嘆息出聲,甚至處于同情,說了一句可惜。
結果幾個馬匪一臉呆滯,好半天之后才愣愣開口道:“你們在可惜什么?你們在同情那位老人?”
蘇毗瓊波點了點頭,有感而發道:“是啊,正是同情這位老先生,看他身材魁偉高大,年輕之時必是一位好漢,可惜歲月時光催人老,再怎么英雄也有落寞一天,您們看看這位老人,他倚在樹干上仰望月色,您們再看看他的眼神,那豈不是在感傷自己逝去的歲月……”
一眾馬匪面面相覷,人人臉上帶著古怪,尤其領頭的六個青年公子,臉上更是掛著一眾努力憋屈的啼笑皆非。
足足好半天之后,才有一個馬匪小聲咳嗽一下,低低暗示道:“這是我們的大老大,曾經一巴掌拍死了一頭西域雄獅,雄獅你們見過吧,就是咱們中原傳說中的倪俊,那玩意體格如牛,力量比之山中猛虎更烈,然而我們的大老大僅僅一個巴掌,就把一頭西域雄獅打的腦漿迸裂……”
蘇毗瓊波身子一僵,旁邊的范大牛也怔了一怔,兩人下意識再對視一眼,幾乎不約而同脫口而出,問道:“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倘若是很久以前的事,那等于是老人年輕之時的剛猛,雖然令人震撼,但卻不算特別震撼。
可惜的是,馬匪突然伸出一根手指頭,回答道:“一個月之前……”
兩人同時呆住,臉上現出震駭之色。
一個月前,老人僅僅一掌拍死了一頭西域雄獅?
他們剛才卻感慨出聲,嘆息世上時光催人老!
這臉打的啪啪響。
兩人愣愣轉頭,再次看向那個老人,忽然看到老人舉起一根長長的桿子,湊在嘴邊狠狠吸了一口,然后,口中長長吐出一道白煙。
兩人登時震驚,同時道:“吞云吐霧?”
結果馬匪滿臉古怪,仿佛在看兩個二傻子般道:“屁的吞云吐霧,那個叫做旱煙,據說乃是渤海國主制作的寶貝,專門送給他的大師伯消遣時光的……”
這話解釋了旱煙的來歷,卻讓蘇毗瓊波和范大牛聽出另一層意思,兩個人也不知是第幾次對視一眼,幾乎再次同時脫口而出道:“大師伯?”
馬匪嘿嘿兩聲,分明有些悻悻道:“如果不是渤海國主的大師伯,世上有誰能壓得住我們這些悍匪?”
吧嗒,吧嗒!
只見那老人又抽了幾口,月色下慢悠悠吞吐的白氣,蘇毗瓊波忽然臉色一肅,鄭重開口道:“我要下馬過去,拜見這位長輩,他既然是渤海國主的大師伯,那么也就是我蘇毗瓊波的大師伯……”
馬匪們都是一怔,誰也沒想到這個吐蕃人竟然這么懂禮節,不過領頭一個青年公子卻擺了擺手,輕輕道:“算了,不要去打攪,老爺子不喜過問俗世,你朝著他的方向拱一拱手就行了。眼看天色已經很晚,咱們先去拜見老大才是正理。”
蘇毗瓊波遲疑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從善如流,但他并沒有按照年輕公子所說的那般拱一拱手,而是跳下馬背站到地上,然后仔細整理一番衣衫,隨即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磕了九個響頭,依足了中原漢家的晚輩拜見長輩禮儀。
自始至終,那老人絲毫未動,直到蘇毗瓊波磕完九個響頭,老人才慢悠悠吐出一口煙氣,淡淡贊了一聲道:“不錯!”
僅僅兩個字!
馬匪們卻滿臉狂喜!
領頭的六個青年公子鼓起勇氣,遠遠恭敬喊了一聲道:“翟大爺爺,這是渤海國主的結拜兄弟,因被吐蕃騎兵追殺,恰被我們巧巧救下……”
說著停了一停,遲疑片刻再鼓勇氣道:“為了救下他們兩個,我們和吐蕃騎兵好一場廝殺,損失了十幾個好手,受傷的也有一百多人。翟大爺爺,您看此事當如何……?”
語氣帶著討好,忐忑間似乎帶著試探。
可惜老人沒做任何答復,只是淡淡又道:“老夫沒心思管理這些瑣事。”
領頭的青年公子有些不太甘心,小心翼翼又問道:“那您能不能給個允許,讓我們去向老大回稟這件事?”
老人擺了擺手,靠在一顆樹干繼續吞云吐霧,似乎沒有表態,然而青年公子卻一臉狂喜。
那些馬匪同樣滿臉狂喜,喘息之聲都變得粗重起來。
“走,翟大爺爺允可了。”青年公子一聲令下,壓低聲音道:“趁著時間還未太晚,咱們趕緊去拜見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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