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富軾望著眼前效仿宋人一樣叉手而立但是怎么看怎么像是沐猴而冠的樸精光,忍不住有些皺眉,過了好半晌才強忍著心中的惡心感問道:“在汴京可結識了什么人物?又打探到什么消息?”
樸精光不敢怠慢,叉手道:“回司空,只因小人生的與宋人模樣迥異,故而未能在汴京城并未結識到什么人物,只結識了一些青皮破落戶。不過,這些青皮破落戶的消息倒也靈通的很,多少也算有些用處。
至于消息,還請司空聽小的慢慢道來。”
“宋國上皇在宣和七年末遜位于當今官家,次年改元靖康。當今官家諱桓,性子極為喜怒無常,待士大夫也不如以往的歷代官家,且好以人筑京觀。”
“西夏全境歸宋,趙宋官家以李氏悖逆不臣為由,盡誅。鐵鷂子盡數被筑了京觀,無一活口。降臣任得敬與叛將李良輔率兵西逃。”
金富軾揮了揮手,打斷了樸精光的話頭,問道:“趙宋官家如此連番征戰,趙宋國內可還安穩?可有人起兵作亂?”
“金國完顏宗望曾率兵兵圍汴京,最后卻被趙宋官家所敗,數萬大軍盡數被筑成了京觀,完顏宗望只能帶著幾千殘兵北遁,后與完顏宗瀚合兵太原,又被當今官家所敗,完顏宗瀚所率金兵也被筑了京觀。”
“再后來,趙宋官家又一意北征析津府,完顏宗瀚、完顏宗望、完顏宗弼、完顏婁室等人合兵一處,與趙宋官家所率大軍鏖戰于析津府外,完顏宗瀚與完顏婁室身死,完顏宗望、完顏宗弼只以身逃。”
“原本遼國貴族蕭諾言領析津府降宋,所率五千鐵騎依舊歸蕭諾言所領,且有一千鐵騎入京護衛皇城,趙宋官家又給契丹人戶籍與土地,如今契丹人不念遼國,唯念趙宋官家恩德。”
“西夏丁口十室九空,北地金夷多被發配到奉圣州去修長城,故而無主之地甚多,趙宋朝廷便招募無地之民前往墾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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樸精光老老實實的答道:“依著小人打探到的消息,除了可墾荒百畝田地為己有之外,趙宋官家還特意發給那些人耕牛和種子,而且不需歸還。除此之外,所墾土地,三年之內賦稅全免,其后五年折半。
趙宋官家又廣立社學,要求凡宋境之內,每個莊子上都得有一所社學,并不分男女,強制要求百姓家中的適齡孩童入學就讀。”
樸精光道:“有。靖康元年,福州亂軍殺知府,意欲為亂,然而趙宋官家遣軍南下,三月即平。
除此之外,因趙宋官家曾下《永不加賦詔》,又招募無地之民前往西夏、析津府、奉圣州等地墾荒,宋國百姓也多是感念其恩德,無人為亂。”
金富軾道:“《永不加賦詔》,本司空倒是知曉,只是這招募無地之民墾荒又是怎么回事兒?”
金富軾同樣心中一緊,追問道:“只是什么?”
樸精光斟酌著答道:“只是,當今官家登基之時,我高麗未曾遣使來賀。又因我高麗曾受中原冊封,故而宋人多以為我高麗……”
悄然打量了金富軾一眼,見金富軾的臉色并沒有什么變化,樸精光這才咬著牙道:“以為我高麗背主求榮,還說只怕王上如今已經在高麗國內妄稱天子,或當如倭國一般,或當……起兵……起兵伐之!”
“此教化之道也。”
金富軾心中暗自贊嘆了一聲,又接著問道:“現今宋國上下,對我高麗如何看待?”
樸精光心中一緊,微微躬身答道:“宋國上下,對我高麗的看法尚好。只是……”
難怪身為明州市舶司提舉的斐不同與自己相熟,此次接待自己卻并不熱情。難怪到汴京之后也無人來接待自己,甚至沒有人給自己這個高麗使節安排住處。
大概,在宋國人的眼里,高麗已經是必征之國,自己這個高麗司空,日后不過是大宋的階下之囚,又怎么會有人在乎一個階下囚的想法?
就在金富軾隱隱已經感覺到絕望之時,樸精光卻又接著說道:“只是根據小人打探到的消息來看,趙宋官家和宋國朝廷現在也忙于灤州邊市以及移民墾荒等事,一時間倒也未必會對我高麗用兵,只怕多半會如倭國一般。”
起兵伐之。
四個字從樸精光的嘴里說出來聲音并不大,可是聽在金富軾的耳中,卻如九霄神雷一般振聾發聵,手中剛剛端起的茶杯不自覺從手中跌落,茶水更是將金富軾身前一片衣襟盡數淋濕。
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金富軾沒有坐過過山車。然而此時金富軾的心情卻如同過山車一般忽起忽落——
不會立即征伐高麗算是個好消息,可是高麗萬一落得如同倭國一般下場,豈不是真真應了生不如死四個字?
說一千,道一萬,什么民間商號什么朝廷,其實都是一回事兒,有錢就有人,沒錢只怕連屁都算不上!
雙眼失神的金富軾卻好像抓住了一要救命稻草一般,急著問道:“如倭國一般?到底怎么個如倭國一般?速速與我講來!”
“是。”
瞧著金富軾這般心慌失措的模樣,樸精光也忍不住心中暗喜,點頭應下之后答道:“之前汴京中曾有傳言,說是倭國不知怎的招惹了當今官家,所以官家下了禁倭令,如今宋國片帆不許往倭國,凡有倭國人擅入宋境,許百姓殺之而無罪。”
“噗!”
倘若宋國商船再不往來高麗,高麗的山參,皮毛,采珠女九死一生才采回來的珍珠,又該賣給誰去?民間沒有收入,只怕都不用等金國或者大宋起兵征伐,高麗內部就會先自己亂起來!
心中越想越怕,金富軾的額頭上也冒出了牛毛一般的細汗。
而高麗朝廷的賦稅只有少半數的賦是來自于高麗民間,真正的大頭,也就是商稅,卻是來自于往來海上的宋國海商!
猛的一口老血噴出,金富軾仰天長嘆一聲,叫道:“王構誤我高麗矣!”
這下子,不光樸精光被嚇得呆立當場,就連樸成性也被嚇了個半死,趕忙扶住金富軾后叫道:“司空!司空!姐夫!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