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自己和任得敬的妻兒老小都被李乾順派人送到鐵門關之后,李良輔就徹底服氣了——
按照常理來說,任何一個敗光兩千鐵鷂子和一萬多擒生軍的將領,都不會有繼續活下去的機會,更別說這個將領還企圖擁兵自立。
然而自己不僅活了下來,自己的妻兒老小也都活了下來,李乾順甚至派人把自己的妻兒老小和冊封自己為異姓王的詔書一起送到了鐵門關。
“我敬先生一杯。”
李良輔心中火熱,端著酒杯向任得敬敬道:“若非先生謀劃之功,只怕李良闔家上下都已經共赴黃泉了,請”
任得敬同樣端著酒杯道:“既為大王,也是為了我自己,當不得大王這般夸贊。微臣,敬大王一杯!”
兩人一起將酒飲盡,又各自亮了亮杯底,忽然又哈哈大笑起來。
李良輔道:“下一步該如何,還請先生指點?”
“下一步如何,卻是要看大王如何選擇。”
任得敬捋著胡須道:“若大王選擇與李乾順互為犄角,則必敗無疑。若大王選擇投降趙宋,則必死無疑。若大王選擇效仿耶律大石一般遠走他鄉,則未來不可限量。”
李良輔整了整衣冠,正色向著任得敬揖了一禮,拜道:“請先生明言。”
任得敬回了一禮,答道:“宋國那昏君,雖不是什么明主,然而卻是不世出的雄主,將來必定氣吞八荒,橫掃六合,先前連敗金兵,收復燕云,再攻西夏,便是明證。
中原有句老話叫做天無二日,李乾順既然繼承了皇帝的稱號,便已是冢中枯骨,不日將亡。與他互為犄角以圖自保,無舁自尋死路。
若是降宋,大王自問比之完顏宗瀚如何?如今完顏宗瀚的人頭,正好就在西京城外的京觀之上。
反倒是那耶律大石,如今雖身處他鄉,然則稱孤道寡,豈不自在?愿大王三思。”
李良輔點了點頭,忽然大聲笑道:“多謝先生指點。若非先生,只怕我將來死無葬身之處矣!”
“不敢。”
任得敬又向著李良輔拜了一拜,說道:“大王可愿與微臣打個賭賽?”
“不知先生要賭什么?”
“便賭那昏君議和的條件必然是要大王先拿任某的人頭表示誠意。”
任得敬道:“若應了任某所言,愿大王早日啟程西征。若不應,任某愿聽憑大王處置,絕無二話。”
李良輔嗯了一聲道:“若以先生之見,我等西征又該往何處去?”
“先去省嵬城。”
任得敬道:“從省嵬城再直奔順化渡以避開興慶府,防著李乾順狗急跳墻,拖著我們一起去死。
等過了順化渡之后,我們便可以直奔白馬強鎮軍司,一者可以補充糧草,二者可以征召更多的將士,之后便要去宣化府,從宣化府直奔肅州。”
任得敬站起身來,在大帳中掛著的地圖上比劃著:“最后的目的地是沙州。如果那昏君暫時不直取玉門關的話,這將是我等最后一次休整的機會。
如果那昏君要直取玉門關,那我們就西出玉門關,去西域,去身毒。王玄策曾經單騎滅國,大王如今手握十萬擒生軍,便是平定整個西域也是易如反掌,沒必要非得留在這里跟那昏君拼命。”
“朕不追究他折了兩千鐵鷂子的罪過,朕不追究他擁兵自重的大罪,朕把他的家人禮送給他,朕封他為王,他卻跑了?”
李乾順幾乎快要氣瘋了,手指著尚書令斡道沖罵道:“你來給朕一個解釋!”
這是何等的彼其娘之!
任誰都沒有想到,李良輔會直接帶著八萬多擒生軍直接跑路,而且臨跑路之前還把鐵門關不遠的白池城給洗劫了一番。
斡道沖也被李良輔的這波操作秀到頭皮發麻。
更要命的是,當初禮送任得敬和李良輔的家人去鐵門關,還有冊封李良輔為異姓王的主意可都是自己出的,如今被李乾順把怒火發到自己身上,斡道沖也只能硬著頭皮道:“陛下暫且寬心?李良輔雖然遠遁,可是陛下也正好沒了內患,可以從容應對大宋的進攻?”
“我寬你娘!”
李乾順一把將桌子上的東西全都掃落在地,指著斡道沖罵道:“外有宋軍,內有李良輔這個貳臣賊子,派往金國的使臣到現在都沒回來,你還讓朕寬心!你來告訴朕,朕該怎么寬心!”
“不若暫且議和?”
斡道沖硬著頭皮道:“從興慶府到黃龍府,路上就得耽擱幾個月的時間,就算金國立時發兵,也沒辦法立刻解了興慶府之困。不若暫時遣使往趙宋官家的軍中,假意與他議和以拖延時間?”
李乾順卻冷哼一聲道:“那狗皇帝如今兵威正盛,他會與我議和?”
“也未必不會。”
斡道沖斟酌著道:“前番不是抄了許多漢兒的家么,挑一些珠寶字畫之類的東西遣使送去,再派人往汴京多送一些,或許會有轉機。”
悄然抬頭望了李乾順一眼,斡道沖又接著說道:“若實在不行,陛下何不率兵西狩?”
聽到西狩這兩個字,李乾順頓時有些心動,氣咻咻的坐回了椅子上,說道:“詳細說來。”
斡道沖也來了精神,躬身道:“按照探子回報,李良輔那個貳臣賊子是從鐵門關到白池城,之后又直奔省嵬城的方向而去。若是不出意外的話,李良輔應該會從省嵬城直奔白馬強鎮軍司,之后再去宣化。
依臣之見,李賊多半是要效仿耶律大石遠征西域以避開宋國那狗皇帝的兵鋒。
陛下何不率先西征,從應理到西涼再到宣化,不僅可以避開那狗皇帝的兵鋒,更可在宣化府截住李良輔,到時被李賊裹挾的那些將士們自然會倒戈反正,重歸陛下麾下。有二十萬擒生軍在手,陛下自然是進可攻,退可守,又怎會像現在一般被動?”
李乾順嗯了一聲,正欲點頭,卻又問道:“那興慶府呢?朕帶兵西狩,無異于棄了這片祖宗基業,到時又置天下臣民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