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如也。
宮中名貴的花草不見了,奇石假山也不見了,就連宮殿里面那些家具也消失不見,剩下的只有一些簡單到極點,勉強能用,一看就是普通人家用的那種家具。
趙吉翔僅僅離開汴京兩三個月的時間,整個龍德宮就變了一番模樣,除了院子依舊還是那么大,房子也還是那些房子之外,剩下的無論是家具之類的硬件還是從環境之類的軟件上來說,龍德宮跟宮殿這兩個字已經沒什么關系了。
可能還趕不上那些一夜暴富的士紳家里。
“官家,真是至孝!”
趙吉翔氣極反笑,指著眼前的龍德宮道:“他守一個汴京,到底花了多少錢?”
“臣不知。上皇若是想要知道官家花了多少錢,具體的還是得問官家。”
何薊面無表情的向著趙吉翔拜了一拜,又接著說道:“時間已經不早了,若是上皇沒有什么吩咐,微臣就先行告退了?”
待趙吉翔點頭之后,何薊才慢慢的退出了龍德宮,返回宮城向趙桓復命。
“下面人做事太不小心了些,龍德宮的幾處鎖眼都莫名的壞掉了,若不是上皇返回龍德宮,只怕還不會發現此事。”
何薊躬身拜道:“臣御下不嚴,請官家責罰!”
“既然金兵已然退去,官家便該勸課農桑,同時還要考慮今年的恩科,又何必再啟戰端?”
趙吉翔就這么無聲無消的消失在大宋的權力中心,孟太后也是說撤簾就干脆利落的撤了簾,整個大宋的權力似乎在一瞬間就集中到趙桓的手里。
然后朝堂上的大臣們就一起將矛頭對準了趙桓。
趙桓心中也滿是嗶了狗的感覺——
自古以來,可能是自從有了皇帝這個屬性的職業之后,種花家的堂口就陷入了一個怪圈之中。
皇帝跟百姓的利益大方向上一致,跟文武官員的利益只在某些小方向上一致,但是這些文武官員跟百姓不是一條心,跟皇帝也不是一條心,就連文官和武將之間也不是一條心。甚至在某些時候,文官和文官,武將和武將之間也不是一條心,大大小小的山頭林立其中,翻開史書仔細品讀,除了吃人這兩個字,剩下還有四個字就是勾心斗角。
比較操蛋的是,皇帝必須依靠文武官員來治理百姓,文武官員必須依靠皇帝授予的權柄來治理朝政和地方,但是更多的時候,這些文武官員們都在琢磨著怎么跟皇帝斗智斗勇。
通常來說,一般開國皇帝在位的時候是皇權最為強勢的時候,這個時期的武將也掌握著比較大的話語權,等到國力慢慢衰弱下來之后,皇權也就慢慢的弱了下來,文官集團就會慢慢的占到上風。
這個過程,通常都在百十年左右,五千年歷史當中,幾乎沒有一個王朝能擺脫這個怪圈。
就像現在,沒有了趙吉翔的存在,朝堂上的大佬們就把注意力集中了趙桓這個當朝皇帝的身上。
總之就是一句話,大宋朝自己的破事兒還一大堆呢,您老人家不能光想著帶兵去砸場子,再這么一直砸一直贏,以后這天下還有人能壓得住你?
當然,說歸說,鬧歸鬧,現在朝堂上的這些人倒還不至于拿著大宋的國運開玩笑——
自古以來,勸課農桑就是皇帝需要操心的事情,同時也是一件收買人心的事情。
同理,開恩科既是為了收買人心,同時也是為了讓皇帝提拔一批自己的心腹,同樣也是一件好事兒。
關鍵是,趙桓不是原本的趙桓,更不是宋仁宗和宋神宗這樣兒的好脾氣,浪慣了的趙桓根本就沒有什么耐心可言,砸誰家的場子不是砸?
最關鍵的是,大宋朝本身的毛病一大堆,現在根本就不是什么勸課農桑的好時機——
先不提完顏宗瀚和完顏宗望會不會立即南下,就算他們不會,趙桓想要勸課農桑也不是一件易事,因為大宋朝本身就沒有一個完善的田制!沒有!田制!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
無論是哪個朝代,如果不是一直對外擴張,那這整個天下的田地都是有數的,而在沒有戰爭的情況下,人口的增長速度會慢慢超過人口消亡速度,而隨著國力上升,土地會不可避免的走上兼并的道路,這也就意味著數量固定的田地分配一塊就少一塊,到最后就會面臨著無田可分的情況,繼而迎來王朝的崩潰。
所以,該怎么分配田地,抑制兼并,如何在保證賦稅的同時又能保證讓百姓依靠田地活下去,就成了歷朝歷代最為頭疼的問題。
可是大宋呢?
大宋基本上不管這個。
《宋史》卷一七三《食貨上。農田》:“上書者言賦役末均,田制不立,因詔限田:公卿以下毋過三十頃……又聽數外置墓田五頃。而任事者終以限田不便,未幾即廢。”
簡單點兒來說,就是宋仁宗當時想要搞一搞田制,但是負責這件事情的大小官老爺們都覺得這么搞大麻煩了,再加上搞田制這種事兒屬于“非儒臣待遇”,所以這事兒就黃了。
然后大宋就“田制不立”、“不抑兼并”,反正沒有地種的百姓就自己想辦法,要么去佃租士紳的田地,要么放棄種地,成為小手工業者,或者進城打工。
玩得似乎很先進,然而在當時的總體環境下,這種玩法基本上屬于腦殘——
所謂的撲買制,基本上也就是包稅制,理論上來說確實解決了賦稅的問題,但是這種讓士紳輪流坐莊包稅的玩法也只能保證朝廷能收得上來賦稅,卻沒辦法保證讓百姓也能活下去。
也正是因為如此,活不下去就造反,對于大宋的百姓來說就成了天經地義的事情。
不造反,就有可能活不下去,造反了,倒有可能受招安做官,這種幾乎只有一個選項的的送分單選題,任何人用腳后跟去做,都很難做錯。
最終的結果就是有宋一朝三百年,三百年里平均一年兩起造反,除了方臘之外,剩下的幾乎都是殺官造反受招安的結局。
所以趙桓一直就想不明白,大宋的百姓到底是怎么想的?大宋的這些官老爺們,乃至于大宋的皇帝們又都是怎么想的?
看看歷朝歷代,除了大宋之外,剩下的朝代里面,只要是百姓造反,基本上就是江山動蕩的結局,只有大宋,無論是是皇帝還是官員,包括百姓在內,都在按照殺官造反招安做官秋后算賬的流程辦事。
在這種情況下,讓趙桓勸課什么農桑?那些擁有大量土地的士紳用得著趙桓去勸?連地都沒有的百姓用得著趙桓去勸?
想想都扯的趙桓蛋疼。
“勸課農桑自然是要勸課農桑的,不過,朕今年不打算搞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什么親自躬耕之類的事情,朕也不打算做。畢竟,說的再好,也不如實實在在拿到手里的東西更讓人放心,”
見朝堂眾臣都是一臉懵逼的模樣,趙桓直接就扔出來一顆大雷:“朕打算由內帑出錢,負責今年百姓春耕的種子,以后也不用還。”
“官家三思!”
李綱覺得自己最近說這四個字的次數有點兒多,但是卻又不得不說:“官家一片愛民之心,臣等自然知曉,若是天下萬民得知此事,也必然感念萬分。
可是,天下百姓何止千萬,所需要種糧又何止萬石?只怕國庫都難以支撐,而官家先戰汴京,后征太原,只怕內帑早已空虛……”
“李卿不必再勸,朕意已決。”
之前趙吉翔留下的那一千多萬錢還剩下不少,現在趙吉翔又從毫州跑了回來,手里帶著的金銀珠寶自然不在少數,趙桓一點兒都不心疼。
“此事由門下省草擬詔書,朕用印以后明發天下,由皇城司派人宣讀,務必使百姓知朕勸課農桑之意。”
倒是恩科的事兒,諸卿回頭還是要好好議一議,拿出個章程來給朕,如果沒什么問題就加開一次恩科。不過,朕倒是想起來一件事。”
趙桓半瞇著眼睛道:“我大宋自太祖高皇帝立國至今,也有百六十余年,雖歷經不少風雨,但也能稱得上是國泰民安。”
朝堂上的一眾大佬們互相對視了一眼,發現彼此都有些懵。
大宋立國自今有一百六十六年,雖然一直在跟遼國打,好不容易熬死了遼國之后又開始跟金人死磕,可是在不考慮那平均一年兩次的農民起義的情況下,大宋確實像趙桓說的那樣兒,國泰民安。
可是,這種話由當朝大臣的嘴里說出來倒也正常,從當今官家嘴里說出來可就有些自吹自擂的意思了,怎么聽怎么別扭。
趙桓打量了群臣一眼,將群臣的表情都盡收眼底之后,又接著說道:“所以啊,朕就想知道,我大宋到底有丁口多少?有田多少?上田幾何?中田幾何?下田幾何?”
圖窮匕現!
朝堂上的一眾大佬們頓時也回過神來了,李綱和李若冰等人對視了一眼,皺著眉頭沒有說話。
說一千道一萬,當今官家這是打算學仁宗皇帝,對田制下手!
早知道這樣兒,還不如同意官家帶兵去砸姓完的場子呢——
田制有那么好下手?大宋有多少皇帝都栽到這上面了,官家怎么就敢保證他不會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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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這章算6月6號的,不算6月7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