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此他將手里的短矛捏的吱吱作響,隨在他身邊的皮匠笑道:“二公子,這時候你應該放松,而不是緊張。”
云二吐出一口氣道:“我大哥在戰場上是什么樣子的?”
“不動如山!”皮匠的眼睛里明顯的出現了崇敬的表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他又重復了一句。
云二愣了一下他沒有辦法把自己那個和藹風趣的大哥和皮匠口中所說的那個無敵統帥聯系起來。
嚴老大緊緊地盯著前面的三艘船道:“咱們的船在最后,已經封死了前面兩艘船的退路,左大鵬已經潛伏在棧橋底下了,只要船靠岸他們就會發起進攻。”
眼看著大船靠上了棧橋,左大鵬卻沒有看到云二發出的攻擊命令,他不由得扭頭朝岸上望去,只見云二已經從藏身處站了起來,迷惑不解的看著大船。
不但是他,皮匠嚴老大大伙計這些人全部從藏身處鉆了出來,他們手上的強弩也是朝下的,似乎沒有要發起進攻的任何準備。
左大鵬朝自己左右使使眼色,那些久經陣戰的部下就重新悄%,.悄地藏好了身體,隨時準備離開這個對他們很不利的棧橋。
一個冬天沒有見到孫掌柜了,這個清癯的老頭子如今穿著一襲厚重的皮裘笑容可掬的肅手邀請一些身著虎皮,熊皮的老頭子上岸。
這些人該是女真一族的頭人才對,虎皮熊皮之類的皮裘不是一般的女真人可以穿的。
大伙計一頭霧水的迎上去,才要說話就聽孫掌柜道:“何家娃子,收起刀槍吧。用不著打了。”
“蘇拉海牙呢?”大伙計的眼睛瞇縫了起來,孫掌柜不是甲子營出來的,大伙計并不是很信任他。
孫掌柜似乎并不在意大伙計的無理,笑著和一個頭戴虎皮帽子,身穿虎皮的壯碩老漢快速的說了幾句話。
那個老漢就把手里拎著的一個盒子遞給了大伙計,大伙計打開一條縫瞅了一眼之后就快速的回到云二的身邊道:“二少爺。他們送來了蘇拉海牙的人頭。”
云二瞅了一眼盒子里的人頭,的確,盒子里確實是蘇拉海牙的人頭,看樣子已經死了很多天了,即便是如此,那雙灰白色的眼睛依舊睜的大大的,看樣子有些死不瞑目。
“放煙火訊號,全員登島。”
云二給大伙計下達了命令之后就走上前去迷惑的看著孫掌柜道:“這是怎么回事?蘇拉海牙已經死了很多天了,如果他在死前沒有把他該做的事情做完。他的死就沒有任何的意義。”
孫掌柜搖頭道:“這是一個失敗者,被他所輕視的人給殺了。”
云二的眉頭皺的更加嚴重,張嘴問道:“誰殺的?”
“孫散曹!”
“契丹人?那個要建立市舶司的契丹貴族?”
“摧毀了蘇州城?”
孫掌柜苦笑一聲道:“沒有,人家就花了一貫錢!只用一貫錢就雇傭了一個兇猛至極的殺手,這個殺手在光天化日之下一路斬關奪將的穿堂入室在蘇州城主府殺了蘇拉海牙,并且斬下了他的人頭。”
云二倒吸了一口涼氣道:“此人是誰?”
孫掌柜臉上的苦笑意味就更加的濃重了,搖頭道:“那個殺手您見過,還雇傭過他。”
云二愣了一下,眼前立刻就浮現出一個披頭散發的瘋子。那個為了一貫錢就活活咬死了盯梢自己的密探的人。
當時還以為此人是一個野人,沒想到他竟然如此的厲害。蘇拉海牙并非無能之輩,能在禁衛森嚴的狀態下殺掉蘇拉海牙,即便是皮匠也很難做到。
“那個人是個瘋子,原本只會乞討,是您讓他明白了殺人就能換到一貫錢,然后他就做起來殺人的買賣。不管殺誰都只要一貫錢。
咱家在遼東的布置因為此人被破壞了大半,如今掌控蘇州城的人正是孫散曹,他如今正在打造戰船,相信等不到秋天他就會帶兵來控制黑山島。
老奴眼見靺鞨部族在孫散曹的鐵腕打擊之下已經星散了,只好重新聯絡女真部族。準備重新謀劃遼東事宜,二公子,立足黑山島之事恐怕要從長計議了。”
云二搖搖頭道:“不可能,我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了,遼東之地如今只有蘇州城能夠對我們形成威脅,如果這個孫散曹真的成了我們的威脅除掉就是了,如果有必要,連蘇州城一起毀掉也無所謂。”
孫掌柜點頭道:“二公子說的是,老奴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才把虎丘山的大湖女真頭人請了過來,共謀大計,說來我們還要感謝大湖女真,如果不是他們在危難關頭拉老奴一把,老奴很可能會葬身在孫散曹和靺鞨部之間的戰火里了。”
對這件事云二還需要考慮一下,必須等到把蘇州城所有的事情全部弄清楚之后才能決斷。
既然這些女真人是老孫請來的客人,他也就換上笑臉迎接女真人,命大伙計專門騰出房間來招待這些人。
老孫一行人全部離開之后,海面上就出現了十六艘大船,都是大宋船舶司制造的方頭福船,這是云二留在外海上的后備力量,現在既然蘇州城并沒有因為蘇拉海牙的死亡而變得混亂,云二就非常需要這些力量來幫助自己清理出一個干凈的海域。
一臉海水而且被凍的縮成一團的左大鵬從棧橋下面鉆了出來,他原本以為自己再一次掉進別人的陷阱里去了,已經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打算,結果好像這里所有的人都把自己這群人給忘記了。
云二少爺把短矛插在沙灘上,不知道指天畫地的在罵誰,皮匠幾個人圍在云二邊上,似乎在小聲的勸慰云二,至于大伙計早就帶著云家的商隊護衛回商鋪去了。
海面上的大船他看到了,不過他不認為這么大的陣仗是來對付自己的,于是就帶著他所有的兄弟鉆了出來,初春的海水依舊冰寒入骨,埋伏了快一柱香的功夫,全身都已經沒多少知覺了。
“二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不動彈了?”左大鵬不管不顧的在沙灘上點著兩堆早就準備好的柴火,一面烤火一面大聲的問云二。
“蘇拉海牙被人殺了,我們還動什么手啊。”
“誰殺的?”左大鵬也有點惱火,明明只要動一次手自己就再也不欠云家什么恩情了,帶著兄弟們找個沒人的海島安家,現在什么都沒做,自然還是欠著云家的。
此時此地的左大鵬不愿意欠任何人的恩情,尤其是大人物的,這也算是吃一塹長一智。
“最讓我郁悶的就是這點,我苦心經營的一切被人家一貫錢就給毀了,人家只用了一個瘋子殺手,就把還沒有成長起來的渤海國給活活的掐死了。”
云二說完話之后等著左大鵬接話,結果左大鵬干脆沉默了下來,蹲在火堆邊上不說話了。
“那個人是我們將軍!”等了好半晌左大鵬才吐出幾個字。
“你說那個瘋子是張東堯?”
“既然是你們將軍,為什么變成了瘋子殺手,他被你們全體給驅逐出去了?”云二連連問道。
左大鵬干脆坐在沙灘上光溜溜的脊背對著火堆,大笑一聲道:“都是生死同袍,誰會驅逐誰啊。
是將軍自己覺得沒臉見我們,因此才走掉的,我們把他找回來好幾次,結果他只要看到認識的人,立刻就會狂性大發,好幾個兄弟都被將軍打傷了。
后來我們發現,他只要見了我們就瘋的很厲害,如果不見我們反倒好的多,因此我們也就不再尋找他了。”
云二惋惜的道:“可惜了好好的一員猛將啊,你們將軍提著一把刀子大白天的闖進蘇拉海牙府邸,然后大開殺戒,最后連藏起來的蘇拉海牙一起給殺了……”
左大鵬有些難過似乎也有些欣慰低聲問道:“將軍戰死了嗎?”
云二搖頭道:“不知道,剛才光顧著生氣了,忘了問了,怎么你們想去找他?”
左大鵬瞅瞅火堆周圍耷拉著腦袋的兄弟道:“不找了,找到之后又能如何?他一個人在外面反倒能過得快活一些,即便是死了,也比活著要好。”
云二從沙灘上抽出自己的短矛,仔細的擦拭干凈上面的沙子之后瞟了左大鵬他們一眼道:“其實我很看不起你們,這就是我為何從沒有張嘴招攬你們進云家的原因。”
左大鵬并不生氣,反而笑道:“云家是高門貴第,我們這些鬼影子高攀不上也是有的,打了敗仗的落水狗本來就不適宜去云府自討沒趣,這些我們懂。”
云二把自己的短矛背在身后搖搖頭道:“和身份無關,我只是看不起你們這副認命的德行。
我大哥曾經和我說過什么是真正的悍卒。
知勝而不驕,遇敗而不亂,聞鼓既忘死,遇強則愈強,陷絕地而不驚,知必死而不辱,瀕絕境而努力求生。這才是真正的悍卒。
至于你們,已經是一群死人了,云家從不要死人。”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