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幽燕一帶,已經十分炎熱,過了長城尤其如此。
宗翰的身上,已經脫去了浮夸的金銀盔甲,赤著臂膀,汗流滾滾。
在他腳下,跪著一個女真將領,嚇得渾身哆嗦。
宗翰撕咬了了一塊烤肉,撒上鹽巴,罵道:“長城打不破就算了,景州打不破也有情可原,石門鎮前兩萬人馬寸步未進,你還活著回來做什么?”
地上的女真將領,渾身都是黑煙,還有腐爛的膿包和血肉,十分惡心。
他伏在地上,哭喪著道:“那些南蠻子,用的不知道是什么武器,一聲巨響之后,濃煙滾滾,俺的手下熏過之后就倒地抽搐,手腳沒了力氣,像是被抽干了一樣。”
“打了敗仗,就是打了敗仗,哪有這么多理由。石門鎮擋了我們這么久,大軍不知道要損失多少,留你一命是不可能了,念在你跟隨我多年,還有什么遺言么?”
這女真韃子自知難逃一死,梗著脖子道:“宗翰,把俺的謀克劃到你的麾下吧。”
他自己手下的謀克百十人,加上家人和生口,也是千人左右的小勢力,靠著他吃飯。
這人也知道,自己死了之后,手下的這些人肯定會淪為別人的附庸,難免會被排擠剝削,要是能直接進到宗翰麾下,或許可以過得不錯。
宗翰點了頭,道:“行,俺答應你。”
這個韃子沒想到宗翰真的同意了,喜出望外,但是隨即想到即將要死,還是有一些不甘心。不過他更怕宗翰反悔,神色稍微一頓,拔出刀來就抹了脖子。
這廝對自己也挺狠的,脖子上傷口很深,割斷了大動脈。
帳內血流了一地,一陣腥膻之氣彌漫開來,滿帳沒有一個神色不適的,宗翰依舊在吃肉。
吃完最后一口,宗翰起身拍了拍手,眼神陰鷙掃視一圈道:“這次前鋒,是好不容易和阿骨打皇帝爭來的,要是再打不過去,俺們都得死。”
“宗翰放心吧,我們打下了那么多遼狗的城池,還怕大宋不成,這些蠻子越往南走,越不禁打。聽說到了最南面,你一拔刀,他們就伸長了脖子,方便你砍,不知道是真是假。”
韃子們大笑起來,宗翰也覺得有些好笑,道:“伸不伸脖子俺不知道,大宋被契丹壓制了百十年,是千真萬確的。遼人尚且在俺們女真兒郎面前不堪一擊,更何況這些宋蠻子。”
這些人的自信爆棚,當一個民族起勢之后,是很難擋下來的。
隨著天色變暗,景州城外的祜水河畔,氣溫逐漸涼快了些。
女真人收兵之后,依河而建的工事內,宋軍也開始埋鍋造飯。
幾十縷炊煙黑濃升天,女真韃子們頓時一驚,待發現這些是直沖入天的煙霧,才平復下來。
這幾日的血戰里,時不時有毒煙傳來,宋軍從城樓上黑漆漆的筒子里,發射出一些冒煙的鐵球,聞到就中毒,已經成了此次戰場女真兵馬的陰影。
雖然這種毒殺不了人,但是會讓你惡心難受好幾天,著實不是人干的事。
眼看不是毒煙,女真人罵罵咧咧地繼續生火修整。其實毒藥火炮十分稀缺,而且用起來條件限制很大,風向一旦判斷錯了,極有可能痛擊自己的隊友。
城內的曲端,看著地圖呆呆出神,形勢一天比一天惡劣,女真韃子兵馬不斷涌來,現在已經可以斷定,龍山防線被徹底擊穿了。
那些遍布龍山的堡寨,誰曾想在大國交鋒時,這般無力。龍山一帶,再沒有阻攔力量,韃子們兩路進攻,不管是長城還是燕山都面臨著巨大的壓力。
一旦宗翰控制了檀州、景州一帶,長城兵團辛辛苦苦營造的防線,將反而為韃子所用。想拿回來千難萬難不說,韃子們又隨時掌握了南下的主動權。
在景州的韓帥,不知道在做什么,一直也沒有個策略出來。
“這潑韓五!鉆到景州干鳥,實在不行把位置讓出來,俺替你指揮。”曲端罵了一聲。
景州城內,韓世忠一點也沒閑著,他在周圍遍布哨探斥候,從軍中挑選機敏能干的年輕士卒,投放到龍山、燕山一帶的叢林山川里。
每日里的消息,通過種種渠道,源源不斷地傳入景州。
他心里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即使是手下的親信,也沒有被告知。
這個戰法說出來有些瘋狂,韓世忠看著地圖,尤其是龍山一帶,死死盯了很久。
從長城往東,可以直接來到此地,可想而知,女真人會設下大批的人馬守住這個入口。
種種跡象都表明,宗翰已經從龍山進入了幽燕,他沒有在長城以南。
金軍大營中,掛的帥旗,絕對是宗翰的障眼法。
要是能把龍山奪回來...將女真兵馬分割成兩部分,調幽燕大軍,把宗翰咬死在龍山和燕山之間...
這要的話,就要誘敵深入,不得不放棄一些城池。
至少這景州,就必須要放棄了,把宗翰引誘到更遠的地方,最好是到了薊州。
但是這樣一來,肯定會造成恐慌,說不定還會受到汴梁的責問。
不戰而丟失疆土,那可是重罪,這個時候要是楊少宰在這里就好了。
韓世忠無比懷念那個頂頭上司,就是天塌下來,也得先砸他。
以楊少宰的魄力,肯定會同意的吧?想到這里韓世忠又有些猶豫,去年在汴梁,楊霖親口告訴他,連八成的勝算的仗他都不想打,如今的楊少宰要打十成把握的仗。
但是奪回龍山,本來就難,全殲宗翰,更是一不小心就成了反包圍。
長城兵團在幽燕的兵力,究竟能不能吃下這些涌入龍山的韃子,這就需要大量的情報來佐證。
“報,現已探的,龍山一帶留守的是宗翰的兒子完顏設也馬,他受命在龍山的堡寨,搜尋糧草和生口。”
韓世忠從桌前快步走了過來,趕緊問道:“有多少人馬?”
“弟兄們根據煙柱數量,和旌旗數量,粗略估計不下五萬人。”
韓世忠眼皮一抹,沉思片刻,又問道:“可知道是多少女真,多少附庸軍。”
“不知。”
韓世忠擺了擺手,道:“知道了,來人吶,給他們記上一功,繼續探查。”
“完顏設也馬?沒有聽過,不知道是個什么角色。”韓世忠自顧自嘟囔道。
幾個女真大將,他都十分清楚,這個設也馬從沒聽過。
不過也還好,總歸不是什么婁室一樣的鳥人,應該不會留下太強的人干這些掠奪糧草和生口的活。
“宗翰這鳥韃子,想要給俺來個夾心長城卷,俺韓五先請你喝個燕山角兒(水餃,宋時稱角兒)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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