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街道上,多了一些特殊的人,都是從禁中皇宮出來的宮娥和內侍。
前來迎接他們的家人,也都是趕著馬車,在禁中每個月的月錢不低,往往是養著宮外的一大家子。
這些宮人,抹著眼淚,先是看看皇城,再看看遠處高聳入云的堆玉樓,滿懷落寞地離開。
與之相對應的,是一批批新的宮娥內侍,從內侍省進入禁中。
一代新人換舊人,這禁中就像是整個大宋王朝的寫照,在巨變中到處都是新的氣象,也面臨著新的挑戰。
此時已經是春末,宣和元年一冬雪下得很少,戶部早早上報今年糧食收成只怕不會太好。
尤其是荊楚之地,本來是產糧大戶,也說是雨水太少。
楊霖先是派人多挖溝渠水庫蓄水,然后準備糧食,提前運抵荊楚。
汴河上,往來的船只絡繹不絕,擁擠堵塞,港口碼頭上的推車工,累的汗流浹背,尚且趕不上貨船到來的速度。
不遠處的羅傘下,楊霖皺眉問道:“荊楚來汴梁的商船這么多,運的都是什么?”
在他身后,是袖樓的商會會長王運,聞言之后低聲道:“糧食居多。”
楊霖回過頭來,笑道:“你莫非在耍笑本官,這汴梁的糧食一船船地運往荊楚,然后荊楚的再運來汴梁?”
王運陪著小心回道:“小人如何敢欺哄少宰,少宰有所不知,咱們大宋不光是荊楚,糧商都要從汴梁買入,然后再各自運回去售賣。
開封府耕田不多,糧食也都是從外省購入,百年來一直是這個流程。”
這也太荒唐可笑了,把糧食運到汴梁,然后到汴梁來買,再運回去。這不是吃飽了撐的么。
大宋這個王朝,有很多這樣搞笑的事,要是楊霖再了解的多一些,就會發現這還不算什么...
因為每年各地運到汴梁的糧食,是有數量要求的,達不到的話,地方官還要到處去買糧食。
徐知常在旁邊,低聲給楊霖解釋了一番。
“就算是有這個律法,也應該因時制宜,懂得變通。荊楚官員,沒有一個上書,指出這個弊端的,荊楚巡撫是誰?”
徐知常一聽他動了怒氣,趕緊道:“中書省酌定原太常少卿李綱,為荊楚巡撫。”
楊霖哼了一聲,這李綱名頭這么大,就給他個機會。沉聲道:“回去之后,議定一番,不用再將糧食全部運抵汴梁。如此勞民傷財,所為何哉?”
后人寫史,把北宋的問題都歸結到昏君趙佶個和蔡京,其實他修個艮岳,運個花石綱,還真不如文官們制定各種奇葩規定,耗費的大。
將糧食運到汴梁,然后再運回去賣,百年來文官集團看不到其中的荒唐之處?
事實上恰恰相反,大家看的一清二楚,之所以會繼續促成這個荒唐的律法,就是因為朝中有權勢士大夫階層都在汴梁。
在這倒運的過程中,他們可以謀取豐厚的利益,要是在地方上自產自銷了,根本不經過汴梁,他們就是再有本事,也無法從中賺取大量的錢財。
這些鳥人的后代和弟子,當然不會在史書上點出這些,為什么北宋是士大夫的天堂?還不是拿錢堆出來的。有錢的人,在哪都是天堂。
至于那些苦哈哈,要買自己種出來的糧食,還要為這兩次的運費買單,每斤糧食貴出大半來,則不在官老爺們的考慮范圍之內了。
汴河畫舫姑娘美的如同仙子,汴梁酒菜精美如瑤池仙宴..身處其中,享受還來不及,誰有閑工夫管你地方上的泥腿子死不死。
徐知常也是了解這個曲曲繞的,委婉地提醒道:“少宰,此乃百年的流程,若是擅自改變...”
楊霖火冒三丈,伸腳一踢,被徐知常強強躲過,罵道:“都已經錯了百年,還不及時改正,難道等到亡國以后再改嗎?”
徐知常知道他的脾氣,趕緊一溜煙跑開:“下官這就去安排。”
宋江在一旁,問道:“少宰,這般改革,會觸動汴梁開封府的利益,是不是提前做好準備。”
“無妨,水來土掩,兵來將擋,只要認清了自己的道路是對的,就誰也不怕,誰來咱們干誰,誰伸臉打誰耳光。”
混混且拼流日夜,茫茫不辨天南北。
陰霾密布,霧鎖汴河。江面上隱隱約約停泊著十來艘帆船,水霧濃處只見著黑簇簇的輪廓。遠眺汴梁城,藏匿在煙波深處,仿佛與云天連接一片,影影綽綽,似真似幻。
徐進站在船頭,望了半天,才叫道:“這一段汴河上的船只加起來,只怕是比整個山東都要多。”
在他旁邊,張橫笑道:“等到取直運河,此地船流量當少一半,要俺說也是沒這般道理,天下菁華貨物,沒來由運進汴梁,才能到處流通,著實不便。要是能從咱們密州,直抵江南,北進天津,甚至去更遠的廣州,茫茫大海上,才是遍地黃金。”
徐進點頭道:“這話不假,照俺看來,你張橫比朝中袞袞諸公還要聰明一些。此番見了我那女婿,你可得好好說一說,也早點讓咱們密州幾十萬人沾點光。”
張橫心道,你這老賊最是精明,說出來大家一塊賺錢,得罪人的卻是俺張橫,你當誰是蠢貨呢。
“嘿嘿,少宰英明,哪里就需要俺這粗人來聒噪了。說不定,現在正籌劃著修改呢。”
張衡無意中猜到了事實,徐進卻不信,百年的規矩哪能說改就改。他輕笑一聲,不再算計這粗漢,張橫沒什么了不得,但是他的哥哥宋公明,如今可是炙手可熱,執掌西院兵馬大權,隱隱是楊霖手下第一人。
濟州府這群鳥人,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阮小七未見得有什么本事,卻管轄著澄海五萬水師,幾百艘的戰船。
說這話的功夫,已經到了城郊渡口,遠遠就瞧見一大群人迎了過來。
張橫眼神好,叫道:“那不是少宰和公明哥哥,哈哈,徐莊主面子就是大,少宰親迎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