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霸州易州到手之后,大宋軍馬步步為營,一邊修筑工事一邊前進,沿途毫無阻攔。
如此快的速度,宋軍就逼近了涿州,韓世忠親率十萬主力西軍居左翼,宗澤率領五萬稍弱的河北軍馬居右翼,勝捷軍為后軍,擺出了好大的陣勢。
各路宋軍的輕騎哨探,甚至都渡過了高梁河,囂張地在金遼戰場的外圍刺探情報。這里現在就是四戰之地,大家的目的都很明確,誰都不愿意藏著掖著,就是拿下幽燕,把將來戰與和的主動權握在手里。
小規模的沖突也不是沒有發生,宋金之間的哨探相遇,互射兩箭也是常有的事。但是大規模的遭遇戰,還沒有發生,女真人現在還不是很張狂,難得保持了一絲克制。
涿州城內的契丹守將,乃是燕王耶律淳的心腹,這廝根本就不可投降。
而且涿州也不是一般的地方,這里乃是燕地重鎮,在唐時稱為范陽,乃是有名的軍州藩鎮。
歷代節度使修葺加固城墻,讓涿州頗為易守難攻,若非離著燕京城有些遠,還有五道河渠阻攔,耶律淳肯定不會抽調走大部分的守軍。
楊霖數次派人,和涿州城內的蕭干聯系,都被他驅逐出來。蕭干乃是奚族六部大王兼總知東路兵馬事,是奚人的王。
奚人是鮮卑語音譯,為今蒙古語“沙”的意思,與契丹本是同族異部。
在契丹國內,奚人一向占據了很大的權利,最早的奚人軍事實力與契丹旗鼓相當,有時還稍過之,被唐并稱為東北“兩善”。原來“好與契丹戰爭”的奚族,在847年腦袋發熱開始反唐,被按在地上徹底打斷了氣,大唐扶持下的契丹人趁火打劫玩得很溜,抓住機會開始了對奚族的掠奪。
后來契丹出了一個耶律阿保機,幾次親征打得奚族不敢復抗,只得舉族臣服,從此奚族完全喪失了獨立地位,變成契丹貴族統治下的一個部族。
但是奚人畢竟是個大族,在這以后,契丹貴族對他采取“撫其帳部,擬于國族”;將奚王府所統奚眾與契丹五院部、六院部、乙室部,同列為四大部;允許奚五王族“世與遼人為婚。
蕭干現在就是涿州的守將,他的身份之高,不下于耶律大石,僅次于耶律淳。手底下又有奚人的將士,死心塌地地跟著他,自然不想早早投降。這大遼的江山即將破碎,各路豪杰紛紛登場,女真人不過才兩萬不到的戰士,就敢起兵反遼。
奚人如今占據大州,精兵數萬,為何不能乘勢而起。蕭干渾然不念渤海人的下場,只是想著恢復奚人的王國,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建立奚人的國家。
楊霖陳兵在涿州城外,未嘗沒有威逼的意思,讓你蕭干看看,老子兵強馬壯,不投降是死路一條。高柄已經到了容州,只要容州被他拿下,涿州就徹底處于包圍圈內,到時候看你如何折騰,也不過是一頭困獸。
和奚王蕭干不同,當地的豪強都是些識時務的人,他們的實力也無從支持他們生出不該有的野心,楊霖領兵到了之后便紛紛舉族來投,他們心中有底,自己早就和宋軍統帥聯絡過了,并且獲得了會受到保護的承諾。
果然宋軍進了燕地之后,對這些已經聯系過的秋毫無犯,并且還十分照顧。
能有這么多人來投,楊霖的身份幫了他大忙,首先這不是一個武將,他是當朝少宰。
這個人若只是武將,縱使他是北伐的統帥,這些人也不信任他,因為武將做不了朝廷的主。
武將答應自己的條件,能不能施行,是要打一個問號的。但是當朝少宰就不一樣了,這是宋廷中的頂級文官,說話的分量自然更重。
楊霖沒有待在霸州城,而是不顧大家的反對,親自來到城外的軍營。
三軍統帥,在這個時候,有必要為燕地豪強吃一顆定心丸。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們,我楊霖不是縮手縮腳的人,大宋軍馬不怕跟任何人打仗。
現如今女真人氣勢如虹,很多人都抱著開國之功,混一個元勛貴族的想法,投奔到勢不可擋的女真人軍中。
就在靠近宋朝邊境的地方,都有許多豪強不愿意投奔大宋,可想而知在燕京以北,更多的人還是選擇相信兵強馬壯戰績驚世駭俗的金國。
越是如此,楊霖便愈加厚待那些投奔大宋的,往往是禮遇甚重。
昨夜剛又下了小雨,廖峭生寒,一抹淡陽灑在人身上,沒有絲毫暖意,仍是冷意沁骨。
楊霖身上穿著一襲湛藍銹金的玉帶官服,彰顯自己的身份的同時,也讓這些前來投奔的豪強們安心。
大軍駐扎的地方,一馬平川,營門口一百多個威風凜凜的錦衣親衛,捉刀而立。
楊霖在營中設宴,款待來投的各路豪杰,也讓他們和大宋的軍將們認識一下。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勢必會在他們土生土長的地盤上,進行一場又一場的血戰,除非勞師動眾的女真人突然撤兵,不然雙方的爭奪不會停止。
楊霖乃至整個大宋,對幽燕之地是勢在必得,這一回是絕對不會退兵的。
也就是現在還有個耶律淳,夾在兩強中間,算是個緩沖罷了。
耶律淳和他的契丹兵馬一敗亡,就是宋金之間,兵對兵,將對將的交鋒了。
隔壁的帳內,一群群穿著各色盔甲的侍衛,護送著各自主人出來,紛紛到楊霖跟前行禮。
楊霖笑著和他們一一寒暄,無非是問一些燕地的民情,說幾句流落國外,辛苦了之類的。
大宴開始的時候,楊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停地張望。眾人不明所以,也不敢問,畢竟才剛認識沒多久。
眼前的人雖然年輕,已經是大宋頂級的文官了,將來大家還要在大宋立足,這就是天然的大腿,必須趁機抱瓷實了。
不然等他回去汴梁,哪里還有自己這些地方豪紳輕易見到少宰的機會。
就在這大帳外面的軍營中,兩條長案左右分開,上邊放著些酒水、酒杯,旁邊各放著一些凳子。
眾人落座之后,每兩個小兵抬著一只羊,將長條上擺滿。
楊霖笑吟吟地說道:“來,軍中不甚方便,來日到了汴梁,我請你們嘗一嘗故國風味,這次就將就一回,諸位請用。”
眾人紛紛拿著小刀切肉吃,到有一些異族風范,所謂的分麾下炙,就是這等場面。
新來歸附的眾人,對楊霖不甚熟悉,就是偶爾聽到過一些關于他的趣聞。
吃了一會酒,他們慢慢發現,這個少宰的架子其實不大,看上去嚇人實則頗為和善,沒有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偶爾還會開幾句粗俗的玩笑,更顯得平易近人。
大家慢慢放開,說一些效忠的話,有的難免帶了對楊霖個人的表忠心,沒有這種他也不喝斥,只是笑著加一句“主要是為了官家,為了大宋”。
酒酣耳熱之際,突然一陣鼓聲大作,嗚嗚的角聲響起,在這平坦寬闊的大地上,格外的嘹亮空遠。
眾人大驚失色,打翻了不少的酒杯酒壇,楊霖站起身來,笑著說道:“諸位勿驚,涿州不肯歸降,抗拒天兵,今日趁酒且隨我看將士打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