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運江南糧草到京師,稱之為漕糧,興起于兩漢,全盛在北宋。
徽宗當朝,江南糧食每年有八百萬石運往開封府,是大唐全盛時期運到長安的兩到三倍。
“倉中常備漕運米,河中有水即行船。”
安邑之棗,江陵之橘,陳夏之漆,齊魯之麻、姜、桂、谷、絲、棉、布、縷、鮐……
各色貨物集散在汴梁,隔著歷史的濃霧,我們依舊無法窺探汴梁當日的繁華。
汴梁的士大夫們過得有多舒服,江南百姓就有多苦,魚米之鄉竟至于餓殍遍地,花石綱落到朱勔的手里,正式成為勞民傷財的惡政。
北宋可沒有雜交水稻,一年交出八百萬石糧食,還能剩下多少給百姓果腹。
朱勔、李彥在江南大肆增設關卡,搶掠過往客商,虐流當地百姓。
江南百姓,恨不得生啖其肉,蘇杭等地已經是爆發的邊緣,只需星星之火,便有燎原之勢。
此時的朱勔還絲毫不知,繼續派出手下爪牙他招募的一群潑皮無賴,在江南搜刮奇石異珍。
桐橋西去絲絲柳,撐出桐橋野水寬。
朱勔搜刮民脂民膏在蘇營造的同樂園,據稱園林之大,湖石之奇,堪稱江南第一。
天未大亮,寢院中庭便有值更的丫鬟婆子敲鑼叫喚。
外院的下人仆役總共不下兩千人,迭被換裝、梳洗干凈,開始為朱家父子服務。
朱家的同樂園內,光膳房就有十幾處,楊霖時常夸耀的昭德坊,跟人家一比就跟鄉村別墅一般。
膳食房內的柜中成組成組的堆放著餐具,形色不同,連件數都不一樣,有漆有瓷,有鑲銅、鑲象牙的,富貴可見一斑。
熱騰騰的粥鍋內,骨碌碌地翻騰著雪色的珍珠浪,漿滑液涌,米香撲鼻而來。
還有那夾有棗豆餡的天星糝拌糕、以雪花芹菜切細的芹芽鳩肉膾等菜品,將近百人忙活一早,早膳才算是備妥,各灶次第熄火,只余菜盆上熱氣蒸騰。
這時候天才剛亮,侍女們端著一個個木盤、瓷盆、皂巾、牙刷...在朱勔的臥房外候著,等待著主人起床伺候洗漱。
等到這些嬌滴滴、俏媚媚的少女腿股發酸,里面才發出一陣鈴聲,為首的年長婦人推開門,帶著她們進到朱勔的臥房。
朱緬在更衣之后,隨便用了早膳,有一半都扔了,這才施施然來到大堂。
早有許多狗腿子,帶著搜刮來的寶貝,等在這里邀功。
朱勔穿著一件錦袍,往堂前一坐,底下的潑皮頭子們恭恭敬敬,簡直比見皇帝還仔細。
有丫鬟捧著一杯香茗奉上,朱勔笑道:“怎么樣,今天又弄到什么寶貝了?”
早有那迫不及待的,上前諂笑道:“朱爺,您看這是什么。”
說完從身后抱起一個擺臺,上面的石頭質地細膩溫潤,滑如凝脂,石紋褶皺纏結、肌理縝密,石表起伏跌宕、溝壑交錯,造型粗獷崢嶸、氣韻蒼古。
“靈璧石!”朱勔眼色一亮,道:“好,這個質地是靈璧石中的絕品。”
潑皮洋洋得意,笑道:“這石頭本是吳江縣一個姓周的商戶所有,屬下到了之后跟他索要,這老東西舍命不舍財,竟敢違抗您老的命令。小人將他一家吊在木架上,當著他的面抽死了他兩個小兒子,和弟兄們輪番享用了他嬌滴滴的女兒,這老東西才老老實實拿出來。”
朱勔哼了一聲,道:“這些鐵公雞,不好好整治他們,根本不肯交出好東西。來人吶,把這塊石頭和以前的幾個,送到汴梁敬獻給官家。”
在他身后有幾個青衣小廝,上前捧著石頭小心翼翼地轉身,朱勔笑著對管家說道:“這次入汴梁,除了照例給蔡太師府上送去五萬貫,還要準備一份厚禮,送到少宰楊霖府上。”
管家一臉不解,朱勔接著道:“楊少宰和我一樣,都是太師門下,現在他如日中天,是陛下面前第一寵臣。而且他出身狀元,將來這宰相的位置是跑不掉了,太師百年之后,我們還要倚仗此人才行。做人嘛,就是得早做打算,我爹爹之所以能崛起,不就是靠慧眼識珠,提前搭上了太師這條線么。”
周圍的潑皮馬上圍起來拍馬屁,大贊朱家父子有眼力,說的朱勔輕飄飄的。
不遠處的吳江縣城,一個雅致的小院內,原本富庶的江南士紳周士敬,渾身血污抱著兩個小兒。
突然,從外面沖進來一個婆子,哭喊道:“老爺,您快來看看吧,小姐她懸梁自盡啦。”
周士敬撇下兒子,沖進女兒閨房,只見直挺挺的身子已經被抱了下來,舌頭半吐在外面,十分駭人。自家夫人趴在她身上,嚎啕大哭。
周士敬抬頭看著昏慘慘的天空,目呲欲裂:
“天吶,你睜眼看看吧!”
這樣的場景,在江南遍地時時上演,人心已經鼎沸。
開封府水患兩個月,與外消息難通,更加助長了這群人的氣焰。
此時的開封府外,河畔樹林中。
宋江眼看著一具具尸體被拖出來,整齊地排列在樹下,雙拳暗暗握緊。
萬歲營畢竟才建成幾個月,雖然個人技藝突出,但是這種規模的拼殺還是第一次。
這些死的人,大多是他在山東帶回來的漢子,就這樣死在了異鄉。
呂泰玄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人死不能復生,這伙人是江南悍徒,我們早期和他們打過不少次,死了不下幾百個弟兄。早晚有一天,我們會一并清算。”
宋江眼睛一閉,長舒一口氣,再次睜眼之后問道:“昨夜只抓了八個賊人,其他人都逃的逃,自殺的自殺。我要親自去咸平縣,告知少宰,布置人手捉捕漏網之魚。”
簡單包扎了一下傷口的花容,湊上前問道:“哥哥,這幾個鳥賊人怎么辦?”
“關起來,嚴加審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