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倫的雙眉原本只是眉尖微微有些發紅。
此刻,卻是兩條眉毛都殷紅如血。
他呼吸急促,陷入沉思。
熊威哈哈一笑,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道:“老弟,機會只有一次,究竟是像條喪家之犬般夾著尾巴灰溜溜滾出巢城,還是放手一搏,和我一起叱咤風云,這么簡單的選擇題,以你的智慧,應該不難選吧?
“好了,我不喜歡勉強,你我言盡于此,倘若我跨出這扇門時,你仍舊沒能下定決心,那就算了,當我什么都沒說過,接下來,巢城究竟會走向何方,咱們聽天由命吧!”
話音未落,熊威真的毫不遲疑,轉身就大步朝門口走去。
在他轉身的剎那。
蘇倫眉毛一抖,仿佛面具破裂,從縫隙中泄露出一抹無比詭異的笑意。
但他只用了0.1秒,就將這抹笑意收斂起來。
連無形面具上的縫隙,都修補得天衣無縫。
“等等,熊幫主——”
他低下頭,踏著小碎步追上去。
熊威也在笑。
笑得像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眼神卻變得格外冰冷和鋒利。
就像他的身形,同時具備“高大”和“瘦弱”兩種截然相反的特質一樣。
他的下半張臉在咧嘴大笑,上半張臉卻怒目圓睜,迫不及待,要將殺死他最寵愛的小兒子的兇手碎尸萬段。
蘇倫急忙追上去,和熊威并駕齊驅。
但每次踏步,都比熊威慢半個節拍,稍稍落后他一點。
再加上熊威成名已久,煞氣沖天。
而蘇倫并不擅長戰斗,又長期擔任智囊和副手,氣場被天然壓制,活脫脫是熊威的陪襯。
外面的走廊上站滿了金牙幫和黑骨幫的精銳戰士。
都是兇神惡煞,刺青滿身,殺氣騰騰的亡命之徒。
雖然不知道雙方首領究竟密談了些什么,但看樣子應該是達成了協議,至少是默契。
巢城處于非常時期,金牙幫和黑骨幫之間的默契,當然是比晶石更加珍貴的東西。
于是雙方精銳戰士對視一眼都跟在己方首領身邊前呼后擁,浩浩蕩蕩,向外走去。
越往外走人就越多除了金牙幫和黑骨幫之外,還有毒蝎幫以及中小幫派的人。
見金牙幫和黑骨幫隱隱有結盟之意,而“鬼熊”熊威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當仁不讓地走在最前面他們都大吃一驚。
面面相覷,權衡再三除了毒蝎幫的幾名耳目飛快回去匯報消息,其余中小幫派成員,都亦步亦趨地跟在熊威和蘇倫身后。
等走出甬道來到合金角斗場占地規模最大的露天角斗平臺時,已經有數百名高手,都聚集在熊威和蘇倫身邊了。
“現在,讓我們一起去把那個孟超,從陰暗的角落里揪出來吧!”
“鬼熊”熊威環視四周,躊躇滿志。
他滿臉猙獰地對蘇倫說,“只有一件事,必須先說清楚,臨時最高指揮官,可以推舉你來當,但這個孟超,一定要由我親自來殺——我要親手把他的心肝脾肺腎都挖出來,細細切片,一片片細嚼慢咽來下酒,我要吃他三天三夜,把他的每一根骨頭都啃得干干凈凈,而直到我啃干凈最后一根骨頭之前,他都別想痛痛快快地死掉!”
“放心吧,熊幫主。”
來到公眾面前,“紅眉”蘇倫又恢復了他職業經理人的專業和財神爺的派頭,他一半諂媚,一半神秘地微笑著:“我保證,用不了多久,您一定能見到孟超的。”
熊威哈哈大笑,眉毛一擰,正欲搶在毒蝎幫首領到來之前,對巢城各大幫派發話,造成既定事實。
這時候,天空中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敵襲?”
所有人都緊張起來。
“不是敵襲!”
下一秒鐘,他們就稍稍松了口氣,聽出這既不是飛行類怪獸撲騰翅膀的聲音,也不是末日兇獸的死亡咆哮,而是裝甲飛艇巨大的螺旋槳推進系統,發出的怒吼。
這是人類自己的武裝。
巢城因為地方狹小,環境復雜,依靠高射機槍陣地就能徹底封鎖整片空域,沒必要配備裝甲飛艇這種遠程打擊載具。
難道是援軍?
可是,巢城不是全境封鎖了嗎,怎么會有援軍貌似突入進來支援?
要知道,此刻的巢城可不僅僅是異獸潛伏,悍匪橫行這么簡單。
早晨發生在麻風村的大爆炸,烈焰和沖擊波雖然沒有直接擴散到外界,但蘊藏著晶石顆粒和各種毒性、腐蝕性雜質的滾滾濃煙,仍舊如張牙舞爪的妖魔,籠罩了整座巢城,令方圓十余里內,都處在嚴重污染狀態。
非但天空都被翻滾不定的濃煙和五顏六色的烏云遮蔽,能見度近乎于零。
地面上也像是遭遇了沙塵暴襲擊一樣,能見度極低,往往相隔三五米就看不清彼此的面目,相隔十幾米就分不清對方究竟是人類還是怪獸。
再加上巢城獨有的無數違章建筑和地底洞窟構成的迷魂陣,這里天生就屬于“混亂”而不是“秩序”。
而對裝甲飛艇而言,以靈能驅動的螺旋槳和引擎,也很容易受到不充分燃燒的晶石粉末影響,出現“空中停車”的狀況。
駕駛艙里的所有儀表乃至全套操作系統,進入靈磁干擾無比嚴重,靈磁環境空前復雜的空域,也統統甭想指望,失控甚至墜落,都是大概率事件。
這是當局不得不對巢城實施封鎖,無法調遣大量援軍進來的客觀原因之一。
果然,張牙舞爪如遭受輻射的畸形巨龍般的煙霧中,震耳欲聾的轟鳴聲變得古怪起來。
先是斷斷續續。時而高亢,時而低沉。
隨后忽左忽右,忽上忽下,飄忽不定——就像裝甲飛艇已經失控,正像沒頭蒼蠅一樣在濃煙和烏云中打轉。
最后,半空中發出好幾聲炮響,轟鳴變成了尖嘯,隱隱還夾雜著刺耳的金屬疲勞聲,仿佛裝甲飛艇的操縱者使出渾身解數,壓榨出引擎和螺旋槳的極限潛能,令整艘裝甲飛艇,處在分分鐘空中解體的狀態。
伴隨刺破耳膜的尖嘯,濃煙和烏云中,終于撕開一道縫隙,一艘傷痕累累的裝甲飛艇從半空中栽落下來。
這艘裝甲飛艇可以用身經百戰或者慘不忍睹來形容。
千瘡百孔的氣囊上摞滿了補丁。
左側翅膀上缺失了一具螺旋槳,右側的兩具引擎都在燃燒并噴涌著濃稠如墨的黑煙。
巨型氣囊下方的金屬吊艙坑坑洼洼,布滿了縱橫交錯的爪痕,像是曾經和飛行類怪獸大戰三百回合,隨后死里逃生一樣。
與其說它是降落。
倒不如說駕馭者和乘客都不抱任何希望,干脆把心一橫,把眼一閉,對準巢城中最大的空地——也就是合金角斗場的露天競技平臺,好似秤砣般砸了下來。
正在競技場上集結的各幫派精銳戰士急忙散開。
只聽“嘩啦”一聲,裝甲飛艇硬生生懟了下來。
又在濃煙滾滾,塵土飛揚中,發出“嘩啦”一聲,徹底散架。
熊威和蘇倫面面相覷,誰都吃不準來者究竟是什么路數——這家伙瘋了嗎,挑選這種時候進入巢城來支援他們?誰不知道,這是最吃力不討好的任務!
“嘩啦!嘩啦!嘩啦!”
煙霧彌漫中,漸漸勾勒出一道身穿動力鎧甲的身影。
對方的動力鎧甲似乎在迫降中也遭到了嚴重沖擊,出現故障,“嗤嗤”冒著火花。
是以,對方一邊走,一邊將扭曲變形的鎧甲和頭盔,好似撕碎報紙一樣從自己身上扯落下來。
露出修長而有力的雙腿,渾圓而矯健的腰臀,俏麗卻充滿侵略性的臉龐,以及一對似笑非笑,咄咄逼人的眼睛。
“呼……”
呂絲雅摘下最后一片支離破碎的鎧甲,攏了攏散亂的長發,回頭看看徹底變成廢銅爛鐵的裝甲飛艇,嘴角勾起含義不明的笑意。
“是她?”
“鬼熊”熊威和“紅眉”蘇倫的臉色都變得非常難看。
沒想到前來支援巢城的,居然是這個既危險又麻煩的女人。
雖然這個女人今年還不到三十歲。
但在九大豪門的數百名第三代中,都算是出類拔萃,熠熠生輝的存在,是極少數能夠和申玉鵬相媲美的佼佼者之一。
幾年前,她僅僅是一名戰斗力平平無奇的探礦師加靈敏者,被呂家打發到異獸調查局去燒冷灶。
但隨著異獸調查局的異軍突起,她在家族中的地位亦是水漲船高。
而她本人還抓住機會,和孟超一起在怒濤山脈之下接受紅輝玉和藍原母石的雙重洗禮,在探礦師之外,成功開發出了利用巖石來戰斗的第二職業——武者。
而到了“世嘉天城寵獸殺人事件”以及“君臨大酒店突襲事件”,她更是和孟超聯手,成為反敗為勝的關鍵。
因為她屢立戰功,父親又掌控了擎天集團旗下最重要的礦業公司,呂家漸漸將她當成第三代中的核心任務來培養。
最近半年,更是砸下天文數字的資源,給她貼上了“模范超凡者”的標簽,大有熱炒流量,把她捧成全民偶像得架勢。
這樣一個“模范超凡者,全民偶像”,此刻不是應該在龍城外圍戰場上,漂漂亮亮地斬殺怪獸,那才是最容易立功的地方啊!
她跑到巢城來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