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謝瑯華的院子回來之后,崔錦一個人躲在房中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哭了好幾日,過后,她沒有鬧,也沒有去找崔寅,對待崔佑更加和善,整個人比從前更加乖順聽話,讓所有人都誤以為她是個人畜無害的。
有誰知道她隱忍不發,等的就是這一日。
崔錦聲音落下,她眼底帶著譏諷淡淡的看著崔寅。
崔寅目不轉睛的看著崔錦,他眼底掠過一絲寒氣,他一直都以為她是個聽話的,且她又只是個女兒,偌大的家業與她沒有半分關系,所以他一直未曾把崔錦放在心上,沒想到她也是爪牙的,果然是賀氏的女兒,如她一般看是人畜無害,可也是個難纏的。
在場的哪個不是人精。
崔行撫摸著花白的胡子,他看著崔寅說道:“我以為阿錦的提議甚好,你說莫氏是無辜的,傳言并非屬實,那便把賀家的人請過來,讓賀家的人當眾說一說當年那些不為人知的陳年舊事也好。”
崔寅雙眸微瞇。
其他長老立刻附和道:“我們也認為此舉甚好,若那莫氏真是無辜的,由阿佑繼承崔家家主之位也無不可。”
幾位長老把話都說到了這里,崔寅若是執意不許,那便是其中有貓膩了。
事到如今他已經退不得了。
他只得點頭說道:“既然大家都是此意,我現在就派人去柳州請賀家的人來。”
賀家早已在他的掌控之中,除了那個常年不在家的賀予安,他便去請人過來,讓他們當中證明瑾娘是清白的,看族中的幾個老家伙還有什么話可說。
說話同時他淡淡的掃了崔錦一眼。
崔錦看著崔寅揚眉一笑,她慢條斯理的說道:“父親不必派人去柳州了,哥哥離去的那一日,我已經給小舅舅寫信了,他已經到了燕京,我這就去把他請過來。”
她這一舉無異于殺了崔寅一個措手不及。
崔寅當下微微一怔,他眼中閃過一抹震驚。
什么賀予安已經來了?
為何偏偏是賀予安!
不等他開口,崔行便說道:“阿錦去吧!”
“是。”崔錦對著崔行盈盈一福。
她*的掃了崔寅一眼,聲音驟然一高:“小舅舅你進來吧!”
這實在是出乎崔寅的意料。
賀氏有三個兄長,最疼愛的賀氏的便屬賀予安了,賀家雖是嫡長子繼承了家業,可賀予安分府別居之后,另外闖出一番天地,如今他手中掌控在整個燕國的漕運,不僅如此整個天下的漕運都奉他為首,他一聲令下足可號令整個天下的漕運,勢力實在不容小覷。
當年賀家上門討要說法的時候,賀予安確實也在,他也深知其中原委。
然,這還不是讓他最為頭疼的。
“吱呀……”一聲門開了。
眾目睽睽之下,賀予安走了進來。
他一襲青衫外面穿著黑色的狐裘,雖然三十有余整個人溫文爾雅,一副君子如玉的模樣,他嘴角含著笑,不著痕跡的掃過在場所有人。
若只看外表這分明是個氣質卓然的儒生,誰能想到他掌握著整個天下的漕運,只要他一聲令下整個天下便會癱瘓,商人無貨可販,藥鋪無藥可售,衣食住行無不受影響。
“小舅舅。”崔錦看著他盈盈一福。
“阿錦都長成大姑娘了,頗有你母親當年的風范。”賀予安一臉寵溺的看著崔錦,他面上閃過一絲憂傷。
“小舅舅,兄長他……”崔錦說著已經泣不成聲。
賀予安輕輕的拍了拍崔錦的肩膀,他面色一沉,輕聲說道:“今日小舅舅便是來替我那苦命的妹子,還是阿慍討要說法的。”
其實那里是崔錦派人去將賀予安請過來的,是謝瑯華讓方幻云不動聲色的把賀予安請過來的。
賀家除了賀予安常年在外,賀氏其他兩個兄長早已被崔寅用好處給收買了,崔錦便是去請他們,他們也只會推脫不來。
崔寅凝神看著賀予安,他眼底閃過一絲寒氣。
若來的其他人也就算了,偏偏是這個難纏的賀予安。
“崔家家主安好啊!”賀予安抬頭朝崔寅看了過去,他含笑對著崔寅拱手一禮。
“予安你來了燕京也不派人通知我一聲,我也好親自去迎一迎你。”崔寅含笑說道,他一副崔家家主的風范,想無形之中給賀予安一種壓迫。
他哪里知道,賀予安根本不吃他這一套。
因著小妹血崩而亡,母親日日啼哭沒過幾個月便撒手人寰,這些事他還歷歷在目。
如今崔寅害了阿慍不說,還把那個毒婦和那個孽種風風光光的迎回崔家,真當他賀家都被他收買了嗎?
賀予安勾唇一笑,他晃了晃脖子,云淡風輕的說道:“我若是說了這怕這顆頭顱已經不再頸上了。”
他的這番話當真不給崔寅一分顏面。
崔寅面色一僵,他還沒有開口,賀予安便先發制人的說道:“當年我可是親眼看著崔家老太太命人把莫氏與那個孽種杖斃了的,如今他們怎就死而復生了?”
他聲音落下,崔寅頓時無言以對。
這些年他不惜花血本把賀家都給收買了,因著賀予安常年漂泊在外,賀家又不是他掌權,且他又常年在外,很多事都是鞭長莫及,所以并未把他當做一回事。
崔家一眾長老瞬間眼中一亮,他們皆目不轉睛的看著崔寅,看他如何辯駁。
怎料賀予安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他咄咄逼人的接著又道:“聽說他們還被風風光光的迎回了崔家,莫氏更是成了你的繼妻,與姐姐的牌位一同安放在崔家祠堂,讓她日日與害死她的兇手同處一處,你分明是想讓我那妹子魂魄不安啊!”
崔寅面上不動聲色,實則他的手中出了一層的汗,他看著賀予安說道:“予安,當年的事另有隱情,動手下毒的是莫氏身旁的婢女,她素來心腸軟連一只螞蟻都舍不得踩死,她也是冤枉的。”
他避重就輕只說莫氏的冤枉的,并不說當年已經死了的人,又是如何活過來的,也是難纏的很。
崔錦目不轉睛的看著崔寅,她眼底一片森寒,只剩下刻骨的恨意,事到如今他還在狡辯,還處心積慮的袒護害死母親的兇手。
連哥哥都死在他手中,他怎能如此冷血無情叫人膽寒。
“冤枉?”賀予安眼中滿是譏諷,他冷眼看著崔寅說道:“當年莫氏可是親口承認了的,難道時間一長黑的便能變成白的嗎?”
他聲音驟然一高,在屋里激起淺淺的回聲來。
“她那是屈打成招,當時太過倉促了,我們也是今近日才查明她并非真兇的。”崔寅不動聲色的辯解道,他說道十分坦然,真真叫人看不出半分端倪來。
“寅兒說的都是實情。”就在那時崔佑攙扶著崔家老太太走了進來。
崔寅十分贊賞的看了他一眼。
崔佑不動聲色的對著崔寅微微一笑。
父子兩人很有默契,都沒有過多的關注對方。
崔錦滿目失望的看著崔家老太太。
崔家老太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寅兒縱有不是,可到底她的兒子,無論如何她這個做母親的都是要護著他的。
崔寅不著痕跡的看了老太太一眼。
舊年之事因著時間久遠,且當事人都不在了,如今還真是死無對證。
崔錦十分擔憂的看了賀予安一眼。
若是讓他們就這么把莫氏給洗白了,母親的牌位還要日日與這個兇手同在一處,這讓母親的魂魄如何安寧,豈非是讓母親死不瞑目。
“你們這是要推翻當年的一切,執意要把莫氏給洗白了。”賀予安并沒有惱羞成怒,他依舊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只是眼中滿是毫不掩飾的譏諷。
他聲音一落,崔寅和老太太都還未開口,崔佑便看著賀予安拱手說道:“父親與祖母并非要把我母親洗白,而是她本身就是冤枉的。”
他說的言之鑿鑿,因著他斷定年代久遠,且當年那件事又是崔家一手處置的,無論賀予安如何神通廣大也絕不會有什么證據。
當下崔家幾位長老面無表情的看著賀予安,他們只覺得便是這個賀予安來了也是沒有什么用處的。
“當年這件事是你們崔家一手處置的,說莫氏是兇手的是你們,說她是冤枉的也是你們,什么話全憑你們的嘴了,可你們莫要忘了舉頭三尺有神明,黑的就是黑的,永遠都變不成白色的。”賀予安*的看著老太太與崔寅說道。
崔寅總算松了一口氣。
“當年那件事是我們崔家視察不明,才錯縱了兇手,冤枉的無辜之人,我在這里向你賠罪了。”崔寅說著對著賀予安拱手一禮。
他這已是給足了賀予安面子。
賀予安面帶譏諷的看著崔寅說道:“若莫氏真真是冤枉的,你為何要把他們母子藏在外面十數年?”
賀予安字字珠璣的問道。
可謂是一語命中紅心,令得崔寅與老太太當下沒了言語。
是啊!若莫氏當真是冤枉的,他又為何將莫氏藏了這么多年?
姜還是老的辣,崔寅還未開口,老太太便看著賀予安說道:“我們也是前些日子偶然才得知真相的,還好當年賀氏身邊的一個婆子從亂葬崗把她和阿佑從土里挖了出來,又給他們請了一個大夫,這才救了他們一命,可他們也并不敢現身,這才躲了十數年,便如你所說舉頭三尺有神明,正是因為他們是無辜的,老天才沒有把他們的命收走,賀家郎君可還有什么要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