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策,素手天下

大婚,所嫁非他(第一更)

若要恨,毒殺孫鶴清大將軍的并非祁云澈,而是他的母皇,祁若翾談何恨他?

若要謝……沈瑾瑜都與她說了,賽依蘭服食了依附祁尹政的生死相依,她的父皇一去,蒙國的女汗皇便舍命相隨。

這和汐瑤有什么相干?

橫豎算罷了,都是被設計了一道,逃不過遭人利用的命。

汐瑤將孝服換下,粗粗梳洗了番,出來時,酒菜已經布好攴。

兩個女子相對而坐,又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仿佛不得什么變化,又仿佛早已面目全非,彼此都想努力的抓住什么,好讓這份難能可貴的情義得以延續。

相對而坐,祁若翾先道,“母后并不討厭你,只十二她疼得仔細,明明都出了家還被這樣算計,她怕你嫁他做妃,來日老七做了汗皇會對十二不利。脞”

對面的女子剛張了張口,她伸手將她手覆下,寬慰的笑笑,繼續道,“老七是母后帶大的,無需我多說,母后也知自己多慮,可提心吊膽總是少不了,索性將明日的事全權交給我來操辦了,你且安心準備出嫁,她對你不得偏見,再過些時日就好了。”

言畢,汐瑤露出無奈之色,“話都讓你說了,得,我等著出嫁便是!”

先皇大喪這段日子,納蘭家和袁氏一族忙得沒有停下喝口熱茶的閑暇!

摒除異己,籠絡大臣,連沈家都不能幸免。

而汐瑤與祁璟軒的婚事,早就遠遠的傳出長城,傳到北境之外去。

祁國大喪期間,一個是舉國皆知的出家人,一個是本該成為他七皇嫂的女子,兩人在赤昭殿里極盡纏綿之事。

鮫紗帳下,香艷旖旎。

活色生香的一幕幕傳得活靈活現,如每個人都親眼所見。

是誰淪為了笑柄?

對這些,汐瑤往往聽了便是一笑而過,反倒祁璟軒要顯得激動憤怒些。

斟滿了酒,舉杯相碰,她和祁若翾先干一杯。

奈何都是活得清醒的人,美酒當前,總不會醉。

“初初時,老七剛來宮里,成日陰郁寡言,十二見了他還會被嚇得哭鬧不止。”緩和了會兒,祁若翾沒征兆的開始說起兒時的事。

“我也不知他是打哪兒來的,且是一來就被父皇封了王爺,母后對他別說多擔待了,一度讓我心里頭也不好受,故而對他不太愛搭理。”

都是長在深宮的天之驕子和嬌女們,忽然來了個比自己得寵的,心里說沒計較決然不可能。

“最先那兩年,莫說我們不理他,就連宮婢太監都對他有些懼,他背上那些傷你定是見過的,還有奴才傳,說他滿月時會變成狼崽,逮著人就咬死!哈哈哈哈……”

講到此處,她笑得花枝亂顫,滿眼都沉浸在過去的回憶里。

汐瑤聽了也是覺得好笑。

狼崽……宮里這些個人真是膽大包天,什么都敢亂講!

笑夠了,祁若翾斂了神色,繼續道,“可是有一日,照看十二的嬤嬤竟將他弄丟在御花園,此事驚動了父皇,羽林軍和其他宮里的奴才將整個后宮翻遍了也沒找他出來。”

“不用說,定是祁云澈將他找到的吧?”汐瑤猜測道。

“莫要打岔,你聽我說。”祁若翾揮手,臉上盡是忍笑。

“眼瞅天黑了,羽林軍副統戰戰兢兢的道,會不會是遭人綁出宮去了?便是這句話,急得母后差點暈死去,就在這時,老七慢悠悠的拉著十二進了芳華宮。”

她指著身前那空地上,說,“喏,他兩個就是站在這里,滿身污泥,像是沿著朱雀大街乞討的叫花子,父皇黑著臉問他們上哪兒去了,他們就說,是在御花園西邊的淺塘那處捉王八!”

總算說完,她拍著桌子笑個不停。

汐瑤聽得直瞪眼珠子,“怎么想到去捉那個東西……”

祁云澈入宮兩年,也就是一個八歲,一個五歲不到?

抱著肚子,祁若翾全無長公主風范,笑趴在榻上,“我哪里曉得!”

她在宮里長了那么大,也從沒想過要去池塘里抓王八啊……

“你說說,老七那冷面的東西,平時悶不吭氣,怎會想到他會做此事,十二就蹲在旁邊看了半日,天黑盡了才曉得回來!”

御花園西邊的淺塘,汐瑤只有幾分映像。

前生為皇后時,她近乎不去那里轉悠,可以說是個死角,奴才們更不會經過,日子久了自會被疏漏去。

不過……

想到少小時抓王八抓得臟了身上的祁云澈,汐瑤不禁也隨著笑起來。

“那后來如何了?”她再問。

祁若翾就等著她問!

憋住一口氣忍住笑意,她神色飛揚的說道,“后來父皇喊王福請來一根好長的棍子,且還是實木造的,一端雕著紋路,你可知那是什么?那是我祁家真正的家法!”

汐瑤聞言,不可思議道,“難道是太廟里供的那個?”

祁若翾點頭,“還是父皇親自打的!哈哈哈哈!!”

想起當時的情形,她笑得何其開懷。

“那是本宮此生唯一一次見父皇請出我祁家的家法來收拾人,真是要笑死了,我站在旁邊瞅著,那一板子一板子的打下去,啪啪的響,聽著都疼!”

“打的是你弟弟,你都不攔?”汐瑤跟著笑,又兀自飲了一杯酒。

祁若翾展眉,染了緋紅的面容努力正色,“是他們犯的錯,我才不去說,男兒皮厚,不打不成器!”

她拂袖,順勢仰靠在身后的軟枕之上,說,“老七是個有骨氣的,如何打都不吭聲,父皇先打了他,沒個回響,打得也不痛快,便揚了手要去打十二,十二還不到五歲,身子骨軟得很,母后嚇得忙做求饒,那板子打下去,卻是老七受著了。”

說到這兒,笑意逐漸褪去,回想的神情中多了幾分愁緒和疼惜。

汐瑤亦是不言了。

更在此一時,她沒來由的想起顏莫歌在塔丹時說他兒時的事。

那時的祁云澈更要小些,才六歲……

神思正是恍惚飄飛,再聞祁若翾語氣深長的說,“老七就是這樣,看似個冷面的,心熱!他先在宮里那兩年,我從未給他好臉色看過,連帶母后宮里的奴才暗地里都不屑與他,我與十二還是一母同胞,父皇打十二,我在旁邊看,老七幫他擋……”

眉目里泛出自責之色,她望向汐瑤道,“你說,老七小小年紀就曉得護短,愛惜幼弟,待他做了汗皇,怎可能真的發兵大祁?可是——”

翻了身,下榻走到窗邊去透氣,仰頭看著天上將滿的明月,悵然的嘆,“明日十二就要娶你了,你是老七心愛的人,這不是剜心之痛么?”

害死她駙馬的是賽依蘭,與祁云澈有什么關系?

姐弟之情始終都在的,叫她狠下心去恨一個不該恨的人,她也做不到啊……

見祁若翾面露痛苦之色,把汐瑤嚇得!

忙是也下了榻,走到她面前去,笑道,“我如何說你都曉得,看你將哭不哭,我倒不知該說什么好了。”

冷家現下的處境令人堪憂,祁云澈不會不知,只消他出兵攻祁,迎戰的定是冷家養在西北境的兵馬!

更之余,迎戰的不二人選是冷緋玉。

這仗打不得!

“我和十二婚事里面的彎彎繞繞,說多了耳朵都要生出繭子,外面那些好聽的不好聽的早就傳得天下皆知,臉皮的事,我全沒所謂。”

汐瑤一面說著,又走回去各倒了兩杯酒,再折回來將一杯遞給祁若翾。

舉手投足,倒顯得比跟前的長公主要灑脫了許多。

“至于祁云澈……”提及這個名字,她的眼底翻涌著復雜。

“將來他是蒙國的圖亞大汗,我是祁國的璟王妃,若是命該如此,我也已經……”

“汐瑤!”祁若翾猛然打斷她,緊抓住她的手道,“不許亂說,更不準亂想!”

長公主就是長公主,再悵然也好,頃刻間就能恢復清醒。

壓低了聲音,她對汐瑤沉聲,“雖這些時日都在為父皇大喪忙碌,皇兄登基之后,兩王監國,看似又平靜了,可你知的,那個人早晚會反……”

祁煜風的野心太大!

一再退讓,只會讓他得寸進尺。

冷家要全心全意對付他了。

祁若翾在暗示汐瑤,要她等!

不止是冷家,祁煜風更是納蘭家在祁永晨登基之后,最該憂慮的威脅!

心中一動,汐瑤眼光神色里禁不住外露了情緒!

張了口,她壓抑著顫聲,幾乎是用氣息輕而小心的問,“何時?”

不是沒有期待,只是不敢奢求!

才將問完,外面有步聲靠近,二人同時看去,平寧已轉了進來,笑容滿面的道,“再聊些什么呢?算我一個可好?”

她像是剛回納蘭嵐的立政殿,人也換了身素凈的衣裳。

面遮已經不戴了,側臉上清晰可見的疤痕她未曾在意,先皇大喪后,她倒像是精氣神最好的那一個。

見汐瑤和祁若翾一人手執一杯,另外一只手彼此交握,二人均是眼眶泛紅,她稍愣,“這是怎的了?”

頓下步子,她才覺來的不是時候。

抬手屏退了跟著她一道入內的奴才,平寧忙擠出一絲笑,牽強道,“是我太魯莽,沒得讓人通報,要不我先回去了,明個兒早些再來。”

說著人就轉身要走。

祁若翾趕緊將她喚住,笑罵她心思多,“我同汐瑤說的,沒有你聽不得的事,把你帶來的好東西給我們瞧瞧。”

汐瑤也玩笑道,“你可不能走!這夜得捋捋清楚,今后我是隨十二喊你‘九皇姐’呢?還是喊你‘嫂嫂’?”

“出嫁從夫,當然是喊嫂嫂!”平寧笑呵呵的坐下,剛出去的人把東西都抬回來。

無非是些綢緞首飾,不問也知,那是納蘭皇太后的意思。

不管這樁婚事如何淪為世人的笑柄,在宮里,哪怕是做戲都要做得十成十的真!

三個女子說了會兒閑話,同飲幾杯小酒,倒是默契得很,都不提明日汐瑤和祁璟軒大婚的事。

仿佛她們聚在一起只是興致所致。

臨了,祁若翾對汐瑤道,她那二哥哥早些時候得皇上下旨,命他與明王一道前往廣禹州賑災。

只有一句話要帶給她,她的喜酒就不飲了,最遲七月初七時,他定會來看她。

隔天剛到卯時,汐瑤就被一干宮女和老嬤嬤從被窩里抓起梳妝打扮。

她連酒意都還未散,渾身都犯著懶,索性由人隨便折騰。

大婚非她所愿,自己憋屈著給人看個樂子也只能……忍著了!

片刻功夫,連帶祁若翾都是強打精神,勉強爬起來,給冷筱晴請安之后,親自來偏殿看這待嫁的人兒。

待到天明前,吉時將至,新娘子由老嬤嬤背出芳華宮,送上喜轎,沒有吹拉彈唱,安安靜靜的把人抬入了赤昭殿。

如何拜的天地,哪些人來觀了禮,她不知,佯作不知。

整個過程繁瑣而嘈雜,比起前生在云王府的那場婚宴,好像是要輕松些。

腦子里唯一清晰的,這恐怕是赤昭殿最熱鬧的一天,她的大喜之日,所嫁之人卻非他。

進了寢殿后,汐瑤自顧扯了喜帕,往撒了花生桂圓的床上一栽,卷了被窩,吩咐祁璟軒去守門,她繼續睡。

此舉弄懵了內殿里還沒來得及說吉祥話討好的奴才。

雖說先皇大喪才畢,這婚事不能大辦,可是璟王妃也太不當回事了吧……

祁璟軒見她摘了頭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竟是去睡了瞌睡!

他哭笑不得,心里那些堵得慌的也就覺得沒什么了。

遂,不管那女子有沒有聽見,交代了她兩句就老實巴交的去前殿宴客。

早先聽皇姐語重心長的同他說,做樣子也要認真對待,況且蒙國的第一王爺來了,不能在此丟了汐瑤的氣勢……

剛娶妻的十二爺覺得皇姐說得很對。

近午時的光景,赤昭殿的內寢房中安然寧靜。

香爐里有她最喜的龍涎香在淡淡飄散著,這味兒讓她倍感安逸。

奴才們全在前殿忙活,隔著小花園,此處無人顧暇。

不覺間,另一股奇異的香味混入汐瑤的鼻息,她在睡夢里剛覺出不對,努力想將眼皮撐開,卻終是被那異香所侵襲,迷惑了神思,連僅有的意識都不得了。

汐瑤好似做了個夢。

夢里仍是和祁璟軒大婚,只這次更為盛大。

她被十八臺的大轎從武安侯府抬出,長長的迎親隊伍如同一條火蛇,浩蕩而喜慶的向皇宮行去。

她心里哀嚎著如此陣仗,不知要忙活多久才消停,而后發覺轎子越坐越顛簸,何以她還聽到車輪飛滾的聲音?

呼吸里忽然被什么刺了一下,她驚醒坐起,再望清眼前時,已然驚愕!

此刻,她人真的在一輛寬大舒適的馬車中,身上還穿著那套華麗艷紅的嫁衣,裙擺鋪展在車中,顯得生兀無比。

面前,一個她從未見過的男人,正用一雙打量的眼,意味不明的望著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