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策,素手天下

這是內人,我們正在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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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蒼闕城從晌午之后便開始化雪,滴滴答答的水聲在夜至之后更加清晰,滿大街的泥濘,寒氣逼人,饒是生意再好做,人影也逐漸稀松散去了。

走出國色天香樓,天色已暗,一股冷風鋪面而來,吹得汐瑤不禁縮了縮脖子妲。

打眼瞧去,寬闊而平整的街道上只有三兩行人和一輛遠去的馬車,那車輪滾過,發出單調的聲音,為夜色平添幾許涼到骨子里的孤寂禾。

滿街的紅色燈籠散發著柔和的暖光,難擋蕭瑟。

出來整日,汐瑤才恍覺竟是自己一個人消磨打發到現在,忽然有些想那個人了。

不過此時他應該在生氣吧……

想到這,又望望那天色,她很是不知所措。

身旁,被狠揍了一頓的顏莫歌正揉著淤青的側臉罵罵咧咧,哼唧聲引得汐瑤同情的向自己看來,他蹙眉瞪她,“看夠了沒?你爹沒打過你么?”

“這……”自小到大,她當真沒挨過打。

“算了。”顏莫歌驕蠻的長哼,擺正了腦袋,從袖間掏出一物遞給汐瑤。

小人兒一愣,直勾勾望著他遞過來的東西,沒接。

那是個長形的檀香木盒子,看上去樣式樸質無華,可卻隱約透出一股淡淡的芬芳,不知里面裝的是什么。

她遲遲不接,顏莫歌又斜了一眼過去,沒好氣的,“今兒個你生辰。”

“你送我的禮物?”汐瑤樂了,高高興興的道了謝,接過打開,里面居然是一塊黑漆漆的令牌。

期待的面容稍有一訝,“這是什么?”

倒不是汐瑤覺得這塊黑鐵不得作用,相反大大超出了她的預料。

顏家財大勢大,世間罕有的胭紫翡翠玲瓏玉都能隨便送人,故而無論送她什么稀世珍寶,她都能平靜且坦然的接受。

手中的令牌像是有些年歲了,不如半個巴掌大,上面有狼形圖騰,捧在手上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那圖騰她在塔丹城主金堡的地下見過,象征著什么,汐瑤早就回想起來。

想必,這塊令牌的作用更大。

“不稀罕就還來。”顏莫歌語氣淡淡的,說著,手已伸出去。

汐瑤往旁邊移了幾步,躲過他的手,干脆道,“謝了!”

送她就是她的了,接著總歸不會虧。

看出她那點心思,顏莫歌眼色依舊,繃著他被揍花的俊容,又是哼哼了聲以示不屑。

“這可是個好東西。”顏朝從樓中行了出來,已經換了一身比白日更為華貴的衣裳,富貴的黑色水貂裘袍裹身,墨發暈染在肩后,看上去委實讓人難猜他真正的年齡。

加上狠揍了他三年未見一面的不孝子,心頭悶氣已出,王夫大人面如冠玉,俊媚的五官神清氣爽,貴氣不凡。

瞄了眼那塊他并不陌生的令牌,嘖嘖嘆道,“有了它,慕小姐以后在蒙國境內暢行無阻。”

聞言,汐瑤笑著撇向顏莫歌,他鳳目望著別處,滿臉的不自在,想來是不好意思了。

她暗暗好笑,心說這家伙無非是個刀子嘴,心腸卻不壞,雖總和自己嗆聲,這般時候卻相當可靠。遂即復對他再道謝,“汐瑤定不負小公子一番心意。”

“莫要急著謝我。”顏莫歌轉頭回來對視于她,露出本色一笑,詭謫非常,“今日有人本想送你一身嫁衣,你先穿上了再說罷。”

經他提起,汐瑤才不情愿的露出苦臉,“你說他會不會看在今日是我生辰的份上……不同我計較?”

或者少計較一些也行啊……

顏莫歌反對她贊道,“聽說剛入山莊時,你領著眾人入山打獵,獨獨丟下那一個,搞到堂堂云王發火,慕汐瑤,你真有本事。”

妄想在他這里求同情,做夢!

汐瑤心死,望著被下人抬到跟前的軟轎,心酸的說,“若他不生氣的話早就來接我了。”

罷啦,山不來就她,她去就山也是一樣的。

待她懨懨的鉆入轎中,起轎往獨孤家府邸行去,走遠了,顏莫歌父子卻遲遲不動

顏朝與愛子相視片刻后,刻薄的關心道,“老子好像沒有打斷你的腿吧?還不走?”

他話音冷傲,神態清貴,即便言語粗俗,都絲毫不影響他的雍容氣度。

顏莫歌不以為然,“許久不見,你廢話越來越多了。”

再不喜也好,做父子亦是種緣分,他停下來的意思,他不會不知?

顏朝了然的回首向國色天香樓望望,道,“娘娘的意思,放她回去給左相帶信。她今日收獲豐富,料想用不了多久就會自動消失。”

“你何時變得這么寬宏大量?”

顏莫歌眸子里忽閃著陰寒又嘲諷的光華,分明不愿就這么簡單放過袁洛星!

“會說話的人都能帶信,就算斷了舌頭,不是還有手嗎?莫不是你擔心堂堂相府千金不識字不成?人都摸到國色天香樓來了,下的可是你的面子,萬一讓她歪打正著的找到我的藏秀山莊——”

話未說完,顏朝揚聲喚來暗衛,“把人送到陳娘子那里去,明兒個隨便起個價讓那些恩客們好好照顧照顧這位京城來的貴女。”

做完了吩咐,他轉頭去問兒子,“滿意沒?”

陳娘子掌管著蒼闕最大的花樓,在那里給袁洛星標個價,不虧她相府嫡女的身份。

顏莫歌臉上的冷色舒緩了些,轉而露出與他老子一樣的狡猾,“如此甚好。”

明夜……

那個叫雷格的將軍藏在暗地里不露面,他有足夠的時間去救人,他不救,就怨不得他們父子兩了。

這廂顏莫歌心里總算舒坦了些,傾身準備上轎,卻聽顏朝憂心忡忡的長嘆,“兒子,聽說娘娘和云王殿下鬧別扭了?”

那躬著的身形僵在轎門前,身后的老狐貍哀戚一聲,他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怎么?這就開始擔心你在母皇那里失寵,故忙不迭的要找下一個靠山?放心,你還沒到年老色衰遭嫌棄的地步。”

一只穿著華麗墨靴的長腿狠狠將顏莫歌踹進轎中,王夫大人怒罵孽子,“你懂個屁!”

“唉——”環抱雙手,顏朝仰頭看天上冷月,呼著白蒙蒙的霧氣,道,“小打小鬧是情趣,傷感情就麻煩了。”

顏莫歌縮在轎子里悶哼,“母皇不要你也還有我,你最好對我好一點,等你走不動的時候我才會對你好點。”

又在顏朝還沒把他從里面拉出來再打一頓之前,他加快語速道,“此事我早有安排,還不快上轎!”

果真,聞言之后王夫大人臉色稍霽,不再多做停留,直徑鉆入另一頂軟轎。

戌時,燈火明亮的大廳中酒宴氣氛正濃。

獨孤家并未宴請太多閑雜人等,不過三桌賓客,有兩桌還是自東華海上來。

除了顏家父子和阿茹娜,汐瑤一個都不識得。

自然,坐在左側的男子她也很熟,只自她與他碰面,討好的笑臉就遭逢冰山冷面,一句話都不同她說,凍得她抖都抖不起來,人家要裝冷漠,她只好硬著頭皮奉陪到底。

美樂飄飄,此起彼伏的敬酒和祝賀聲不曾間斷。

獨孤夫妻就坐在汐瑤的正對面,身旁的人不理會她,她便兀自埋頭吃菜,不時抬眼來欣賞眼前那對璧人。

獨孤夜正值風華,他與祁云澈年歲相當,可而今已是三個孩子的爹了,容貌自是無需用華麗的辭藻堆砌形容的。

他雖舉手投足都散發著王者霸氣,沉暗的目光卻十分內斂,是個極為懂得分寸拿捏的人。

這就是將來稱霸東華海的男人,連堂堂云昭皇帝都要對他歷代三分,實在不能讓人忽視。

而他的妻子孟縈,端的是一副小家碧玉,乖巧的坐在他的身旁,成為他最溫柔的陪襯。

偶爾她會恰如其分的夫君少飲一杯,同時再埋首逗逗抱在懷中方滿足月的小兒子,與人一種持家有道,溫婉賢淑的映像。

然而汐瑤曉得,這個女人厲害得很。

獨孤夜給與她的目光柔和得幾乎可以融化外面的冰雪。

男人征服天下,聰明

的女人曉得如何征服擁有天下的男人。

相較起來……

不自覺的,她側首偷偷瞄了祁云澈一眼。

他似乎與尋常沒什么不同,在人前,永遠是最沉穩的所在,深眸中靜水流深,一舉一動皆成為旁人頂禮膜拜的理由。

這是她頭一回和他一起出席宴席,雖說自東華海來的人很有禮節,連半個多余意味的眼神都不曾向他們這處投來,可汐瑤還是覺得別扭。

先就是她不對,奈何沒機會解釋道歉已被推到上座,二則她已經坐到他旁邊來,說句話會要他的命么?

此男人真真小氣。

正心虛腹誹,驀地,祁云澈像是有所意識一般,同隔壁的人飲了一杯之后,連杯子都沒放下,就鬼使神差的轉頭來,和她盈著復雜眸光的眼對上。

汐瑤怔了怔,脫口道,“怎么?”

話罷才反映過來他不要理她的。故而自覺閉上小嘴,僵僵的與他相視。

坐在另一邊的顏莫歌見了,忍不住呵笑了聲,大有風涼她的意思。

這一聲不高亦不低,足以讓周圍的人聽見。

早就看出端倪來了,既然那是云王的女人,為何不理她啊?

汐瑤滿腹苦楚,本這些陌生人無心理會她,得顏莫歌意有所指的哼哼,那些探視的目光悉數投來,看得她好不自在。

無法離席,她只能裝作不知,埋頭扒飯。

“不知這位是——”

不知誰發出的疑問,汐瑤已經沒勇氣抬頭了。

心中默默黯然,同在一桌吃飯是種緣分,何必苦苦相逼?

經那閑人一問,這桌的人竟是都默契的不再言語,連獨孤夜夫妻都看了過來,臉上眼中都是不解。

主桌就此靜默,旁邊兩桌跟著安靜,前一刻還滿是笑語的廳堂中,此時靜無人聲,像是在等著云王表示一般。

汐瑤頭皮都麻了,蹙著打結的眉毛暗自從一開始數。

她心想,若是數到十祁云澈還不……

“這是內人。”溫潤好聽的話音自他口中道出,隨即,與之回應的是眾人驚動的低呼。

連那個被稱作‘內人’的女子都滿面錯愕,帶著和其他人相同的表情向祁云澈看去。

他無瀾的俊容靜如止水,仿佛將將那四個字只是稀松平常的一句話,他早就不覺得稀奇了,說出來,卻驚得一眾人心肝亂顫。

內人……可是她好像記得,他們還沒成禮吧?

方才發問的人站起來向汐瑤敬了一杯酒,“原來是云王妃,失敬,失敬!”

周圍的人紛紛附和,說著許多恭維的漂亮話,汐瑤一句都沒聽進去,心跳劇烈,她需要平復一下。

他不生氣了?他沒打算和她計較了?還是——

好似祁云澈看出她不安,遂伸手夾了菜放到她碗里,本不得表情的臉龐忽然綻出一抹虛浮的笑,溫柔的對她關切道,“乖,好好吃。”

汐瑤瞳眸微微一瞠,驚得心碎!

好了,看來她會死得很慘無疑。

酒宴之后,眾人歡散。

夜算不得太深,只正逢化雪的天,越夜越寒,獨孤夜夫妻留祁云澈在府上住一夜,他并未拒絕。

身為他的‘內人’,汐瑤自是要伴在左右。

下人將他們領到一處別致的小院,房中所有置備得妥貼,且是與祁云澈在京中王府里的擺設有些相似,想必就是專門為他而設的。

除了外廳與內寢房之外,寢房還臨著一間書房,書房外自得一個打理得干干凈凈的小花園。

每間屋子都放了暖爐,故而置身其中,不會被外面的寒氣所侵染。

汐瑤心頭忐忑,偏生獨孤府的丫鬟們太盡心,為她打來熱水,還要盡心盡力的服侍她更衣沐浴。

待她慢吞吞的洗完行出,再待人都恭敬退出去,她在各個屋中繞了半圈,才望見半躺在書房長榻上看書的祁云澈。

他穿著一件白色的寢衣,松散的墨發毫無約束,看起來應當是在別處沐浴過了。

在他側面便是菱格花窗,外面依稀有涼風滲透而入,幸得屋中暖爐不遺余力的散發著熱氣,故而也不覺得有多冷,反倒還挺清爽。

明月懸空,冷芒從那窗中透了幾許進來,正好灑在祁云澈沉靜的側龐上,將他輪廓分明的臉容罩上一層銀輝,看上去美好得不能言。

卻也將他籠得更加難以靠近了。

不知那些丫鬟們是否像服侍自己一樣……對待他?

汐瑤僵僵站在與書房相連的轉折處,默聲看了他好一會兒,任由思緒亂飛,許久才聞他淡聲道,“夜了,早點去睡。”

說這話時,祁云澈的視線根本不曾從手中的書卷上移開,那語氣也平淡,淡得毫無感情。

明知道她就站在那里,他卻連看都不愿她一眼。

汐瑤哪里肯甘心,腦子一熱就走到他旁側去。

還沒來得及開口,又聽他說,“不想睡么?”

他頓了下,仍舊不給她半個眼色,輕描淡寫的,“這里的書很多,睡不著就找一本你喜歡的吧。”

驀地奪過他手里的書,她悶悶道,“想發火就發,這算什么?”

被奪了書,祁云澈總算肯抬首望她,與之前酒宴上相比,此時他眸中盡是冷色,近乎無情。

“發火有用么?”他輕聲問,語氣里聽不出一絲責怪。

事不過三,這已經是第三次!

汐瑤啞了啞,結巴起來,“可、可是……我留了字條的。這次不算!”

她強辯,自知不在理。

祁云澈勾唇淺笑,“好,這次不算,可以去睡了吧?”

說罷,他真的不再理她,自若的從身旁又取過另一本書,姿態閑適的翻閱起來。

汐瑤想說‘不可以’。她委實有些慌,十分受不了他這樣,張了張小嘴,卻很無語。

她早就忘了今日是自個兒的生辰,他不說,她又哪里知道今日到蒼闕是為何?

不咸不淡的話語直讓她心頭落空,想伸手去抓,都不知該抓些什么。

原來他是可以將她視若無睹的,然而當她也想學他這般時,才發現早就做不到了。

“我幾次三番將你曬在一旁是我不對,你有何不滿說出來不就好了,難道我是無緣無故才要曬著你的嗎?你這樣實在很討厭!”

攥緊兩只小拳頭,汐瑤憤憤道完,轉身就走了。

身后的男人合上書,不可置否的自嘲了聲。

所以照她所言,是他惹她在先,才讓她故意而為?

那他可真是討厭啊……

小氣的男人決定繼續和她慪氣。

沖到內院的小花園,汐瑤渾身火氣難消,外面陣陣寒氣襲來,竟不能讓她覺得冷。

她就站在跟前那一堆形狀怪異的假山前,大口大口的呼出白霧,此舉卻不能助她排遣不快。

頭頂上的月光明晃晃的,她抬頭望了下,頓覺刺目得很,遂又瞪了那月亮一眼,低頭的同時抬起右腳毫無大家閨秀風范的——狠踢假山。

氣死她了!

識得這么多年,從上輩子到這輩子,總算見識了這個男人的……臭脾氣!

若不是她今生要強,他會許她虛設六宮,只寵她一人?

若不是她察覺在先,他會應她再不理會蒙國的皇太女?

分明,祁云澈狡猾如斯,她不得不防,若她活得笨一些,哪里會得他青眼眷顧?

寵,寵個鬼!

親都還沒成,才不是什么內人!

汐瑤越想越是憤憤然,心里頭的火旺得一發不可收拾,直到她踹假山踹到腿酸得抬不起來,才猛然驚覺身子似有所異樣。

忽的頓下,她先是眼前一晃,搖搖欲墜身子的便要軟倒下去,她忙伸手撐于跟前的石頭上,掌心仿佛在灼燒。

不止!

還有她的全身……

來啊來啊,猜猜汐瑤這是腫么了啊

(宣城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