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老狐貍一臉平靜地閑聊著,卻都帶著壓抑不住的驚喜,當然,也還有一種隱藏的恐懼,總之就是很復雜的目光,在不約而同地窺視著楊信。
這是什么?
這是小皇帝測楊信的忠心了。
很顯然小皇帝也開始對他有些不放心了,不過這也很正常,畢竟楊都督之前展現出了造反的實力,皇帝對他再信任,在這種原則性的問題上也不可能不做些什么。
這就很驚喜了。
要是楊信去了京城,被皇帝直接解決掉,那真就可以放鞭炮了,當然,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最多也就是幻想一下獲得短暫的幸福。
至于恐懼……
當然得恐懼啦,萬一楊信不去京城怎么辦?
萬一楊信去了京城,皇帝沒解決了他,甚至因此把他激怒造反怎么辦?
話說此刻這些家伙就這樣瞬間陷入驚喜與恐懼的復雜心態,然后嘴上還得在那里裝模作樣地扯淡。
“那我明日就啟程,不過我走后紅巾軍那邊兄就得盯緊了,孝祖已經從揚州回來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兄直接找她,她會調那些土兵的,另外這江南眼看就入梅,接下來會有持續的大雨,尤其是沿江的江陰一帶,還得讓那些民兵做好防洪準備。”
楊信很平靜地說道。
對于這種事情他早有覺悟,正常就是得這樣,哪怕他的這些計劃天啟都很清楚,但他的實力終究已經到了一個讓皇帝不放心的程度,如果天啟身邊只有九千歲或許不會真正在乎,但還有個客氏就不一樣了。不過他本來就沒想過造反,當然也不會害怕回去見天啟,至于天啟學麻哥那就扯淡了,他倆之間的關系還沒到這種程度,而且他也不是鰲拜。
事實上天啟就是真這樣做,也不可能會威脅到他的。
他對這個問題足夠坦然。
他擔心的是一旦不能及時回來,很快就要發生的洪災會出亂子,光常州和江陰就各漂沒五千家的洪災可不是小事,要是那些團練趁機進攻就麻煩了,不過也不太可能,畢竟蘇州緊接著也遭災了。
“這個交給愚兄了。”
劉時敏同樣很平靜地說道。
“兄弟放心,愚兄還有尚方寶劍呢,再說你腳程快,往返也就半個月,這點日子出不了事。”
他緊接著說。
“叔父,外面那個黃澍求見。”
楊寰走過來說道。
“陛下已經赦免了他,讓他自己回徽州吧!”
楊都督說道。
“這個人倒也有趣,陛下赦免了他還不趕緊走,難道還想繼續賴在錦衣衛?”
劉時敏笑著說道。
“想來還想著能混個一官半職吧,要不是陛下世代禁錮他,給他個一官半職也未嘗不可,他還是很懂事的,但如今已經被禁錮,就只能讓他回家老老實實過日子了。”
楊信說道。
然而……
“楊都督,楊都督,您不能就這樣不管小的啊!
小的愿意繼續給您當狗,小的不要官職,小的只求能繼續跟著都督啊,楊僉事,楊僉事,求您再回去跟都督說說,小的愿意以僉事為父,父親,父親大人,您再去求求爺爺,您再去求求爺爺。
父親大人,父親大人您別走!”
大門外黃澍哭嚎著。
他前面的楊寰很無語地把他踢開,然后轉身返回里面。
“父親大人,父親大人……”
黃澍仿佛在召喚鷹醬的腳盆雞一樣伸手嚎叫著。
但他前面那大門依然無情地關閉,他撲在那門上絕望地敲著,不過緊接著里面幾個土兵煩了,打開門很不客氣地把他踹出去然后重新關上門,可憐的黃澍從臺階上滾下來,然后趴在那里像被逐出門的棄婦般哭泣著。但很快他就清醒了過來,就像陷入黑暗森林的小羊羔般,哆哆嗦嗦地看著四周的黑暗,這時候雨滴落下,他戰戰兢兢地爬起來,然后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四周,確定四周沒有人在盯著他,這才恍如逃命般沖向前方。
但很快他就發現不對。
他身后的一處小巷里,悄然走出了兩個帶著方笠的。
他驚慌地回頭看了一眼,忙不迭地加快了腳步,但后面的兩人也同樣加快了腳步,這時候雖然還沒宵禁,但因為已經下起雨,街道上行人寥寥,他越走越驚慌,不斷回頭看著后面,那兩人始終跟隨,他很快就因為恐懼變成小跑,但那兩人同樣小跑。
他不斷回頭看著。
驀然間他撞上了一個東西……
“這位壯士,快救救在下,在下愿以百金相謝。”
他抬頭看著撞上的壯漢,恍如看見了救星般說道。
“他們為何追你?”
后者拔刀說道。
他的聲音是本地口音。
“在下也不知,在下只是徽州來的行商而已。”
黃澍急忙說道。
說話間他轉身看著后面,但就在這時候,那把刀橫在了他脖子上,然后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他驚愕地看著那壯漢的臉。
“但我知道!”
后者獰笑著說道。
那兩個追的也愣住了。
“在下江寧張名振,為除奸而來!”
壯漢說道。
說完他拖著掙扎的黃澍直接退入黑暗的小巷,那兩人立刻跟著,在巷口向附近看了看,確定沒有人發覺之后,緊接著同樣進入小巷,跟隨熟悉地形的張名振在小巷中穿行,很快就進了一處地震坍塌的廢宅。這里的原主估計已經全家死在地震中,所以廢墟一直也沒清理,三人迅速進了廢墟中,張名振找東西堵住了黃澍的嘴。
另外兩人則拿出繩索,迅速將這個家伙捆綁結實。
黃澍瞪大眼睛唔唔著,用祈求的目光看著他們,但緊接著就挨了一腳,他悶哼一聲倒在了地上。
“張兄,怎么處置這個奸賊?”
踹他那人說道。
“剝皮實草,否則不足以告慰那些被他害得家破人亡的忠臣義士。”
張名振很干脆地說道。
黃澍一聽立刻翻身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嗚嗚著。
但這三人就是為了弄死他來的,當然不會搭理他,三人迅速把他拎起來,其中一個從腰上拔出斧頭,在倒塌的房梁上起出幾顆釘子,很干脆的割斷他身上的繩索,拿釘子把他雙手釘在房梁上,然后雙腳也釘住,張名振拔出匕首,直接把他身上衣服一撕……
“黃澍是吧?于國不忠,于友不義,不忠不義,何顏為人,今日殺你也算替天行道。”
張名振說道。
說完拿著匕首就要下刀。
突然間外面一陣混亂的跑動,緊接著不遠的說話聲響起,張名振和那兩人面面相覷,那兩人毫不猶豫地拽著黃澍雙臂,猛然向外一扯,黃澍疼得瞬間眼珠都往外鼓出,但他的雙手被硬生生從釘子上扯脫。張名振拿著斧頭把他雙腳向外猛然一撬,那兩人拖著黃澍向外一拽,然后雙腳也扯脫了,倒霉的黃澍疼得瞬間暈了過去。
三人抬著他就往后走,聲音距離同時在外面過去。
三人松了口氣。
其中一個拔出匕首,準備直接給黃澍來個痛快的,不過張名振攔住他,然后向一處廢墟走去,這時候黃澍也醒了,在那里發瘋般掙扎著,眼看他們把自己抬到了那廢墟,緊接著一陣惡臭傳來,黃澍驚恐地看著地上的糞坑。張名振向其他兩人使了個眼色,直接把他扔在糞坑邊,黃澍掙扎,力氣很大的張名振抱起一個磨盤石壓他背上,其中一個直接抓住他頭發,把他的臉湊到糞坑。
黃澍發瘋般掙扎。
剩下那個突然扯出他嘴里的布。
黃澍張著嘴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抓住他頭發那個一下子把他腦袋按進了無數小生物快樂生活的地方。
張名振和另外一人死死壓著他。
黃澍拼命試圖掙脫,但按著他那人絲毫不嫌臟,就那么死死按著他,很快黃澍的掙扎就無力地停止了,張名振三人確認他已經死了,這才很不解氣地把那個磨盤石順著他后背推向前壓著。他們緊接著起身,迅速離開了這處廢宅,消失在雨中的夜幕下,可憐的黃澍就這樣被淹死在一個只有一尺深的糞坑里,等到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了。
“這南京城的治安堪憂啊!”
楊都督看著腳下依然在散發著惡臭的死尸說道。
可憐的黃澍瞪著死不瞑目的雙眼,一動不動地對著他。
“一定要嚴查!”
然后楊都督對他侄子說道。
當然,這個結果早在楊信預料之中。
天啟是赦免了他,楊都督也兌現了承諾,可是外面那些被黃澍出賣的家族可沒原諒他,這些家族無論哪一個,都是江浙一帶堪稱頂級世家,因為他的出賣全都幾乎家產蕩盡,這些人恨他恨的牙根發癢,他一旦離開錦衣衛保護,人家不把他千刀萬剮才怪。黃澍就是清楚這一點,才寧可認楊寰當爹也要抱緊錦衣衛的大腿,可惜他對錦衣衛來說已經沒用了,楊都督也不缺他這樣的爪牙,既然這樣當然要扔出來,給那些世家們發泄怒火了。
不僅僅是黃澍,黃家同樣也完了,這些世家不會放過黃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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