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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的官差并不像順天府的官差一樣會敲個門啥的,砸門踹門才是這些人最喜歡用的叫門方式。
任五眼睜睜的瞧著自家大門被即墨縣的衙役們一腳給踹歪,自己還得陪著笑:“官爺?”
即墨縣的衙役班頭從鼻腔里擠出了嗯的一聲,昂著頭道:“縣太爺說了,所有即墨的青壯,凡是十六歲以上的,都得出徭役去修路修學堂,現在趕緊帶上戶籍冊子跟我走。”
任五躬身陪笑道:“官爺先進來喝口水,小人收拾起來慢,正好您先歇歇,小人讓渾家去通知一下街坊們?”
“通知個屁!”班頭的態度愈發惡劣:“有什么慢的?帶上戶籍冊子跟我走就行了,剩下的啥也不用帶,吃的喝的都不能帶,趕緊的!”
任五這下子心里就更沒底了,從身上摳摳索索的翻出來幾枚鋼板,然后變了一個銅板消失在班頭手中的戲法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問道:“官爺?”
班頭的臉色明顯好看了一些:“別問,問我也沒有用,這是太爺的吩咐。”
任五這次沒敢再多問別的,無奈之下只得收拾好了衣裳和戶籍冊子,然后跟個受屈的小媳婦一樣老老實實的跟在班頭的身后,向著自家隔壁而去。
等到真正的集齊了人,跟著班頭來到所謂的工地之后,任五整個人就更加的懵逼了。
似乎,整個即墨的青壯都被咸……縣太爺給拉了壯丁?
接下來的事情,就讓任五更加的看不懂了。
幾個書生打扮的人在縣丞老爺的帶領下走了過來,然后把自己這一群人分開后安排給了那些書生,每個書生大概領著幾十個青壯?
一股怪異至極的熟悉感讓任五想起來往年挑選雞崽鴨苗時的場景。
自己這些人就是小雞崽兒?
就在任五發愣的時候,帶領著任五這些人的書生就開口說話了:“一會兒你們跟著我去工地上,咱們的任何是打地基,從這里一直沿著這條白線往前打,什么時候看不到白線了,什么時候咱們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
任五悄然打量了一眼白線——根本就看不到盡頭。
“都注意一下,”書生又接著喊道:“現在說的,是跟你們自身相關的,都把耳朵給我豎起來仔細聽著!聽不懂的舉手喊報告,得到我的允許之后才能發問!
第一,待會兒所有人排好隊,拿著戶籍冊子來我這里登記好你們的名字和戶籍信息,這個是要到銀行給你們開立戶頭的,馬虎不得!
第二,大家伙兒來服徭役并不是白干活,每個人每天能拿到十五文錢的工錢,這個工錢會存到你們在銀行的戶頭上面,等到了發薪水的時候,你們就可以去銀行取出來!
第三,一會兒會有人給你們發兩套衣服還有口罩,上工的時候不許穿自己的衣裳,必須戴著口罩干活,否則扣錢!
第四,縣太爺說了,只要你們好好干活,等回頭工地上面都完工了,會把官府里一部分的官田還有那些無主的田地放出來給你們!
第五,工地上管三頓飯,早上一頓,中午一頓,傍晚收工的時候還有一頓,以后早上在家里來之前不要吃飯,把那口糧食省下來給家里!
現在,我的話說完了,有不明白的趕緊問!”
任五想著書生的吩咐,硬著頭皮舉手叫道:“報告!”
書生將目光投向任五,問道:“你有什么不明白的?”
面對著書生,任五的腰不自覺就垮了下來:“官爺,俺們還有工錢?那為啥不直接把工錢給俺們?”
書生瞧著任五道:“有工錢!之所以不直接把工錢給你們,是因為怕你們亂花!縣太爺說了,這錢給你們存在銀行,想要支用的時候就去銀行取。
還有,給你們辦回來的存折千萬千萬要保管好,去銀行取錢的時候得帶著戶籍冊子和存折一起才能取出錢來,丟了可沒地方補去!”
任五小心翼翼的道:“那分地的事兒?”
“你干完活了?”書生沒好氣的瞪了任五一眼,說道:“等到工地上面的工程都徹底完工才會發田,在此之前,誰也別想!
還有,我勸你們最好不要打什么偷偷摸摸先占下耕種的小主意,小心是替別人做了嫁衣裳!還有沒有問題?”
瞧著書生越來越黑的臉色還有越來越不客氣的態度,任五滿肚子的問題最終還是憋了回去,沒敢再問出來。
書生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對著眾人喊道:“現在,立刻,馬上,排好隊,拿出你們的戶籍冊子,開始登記你們的名字!”
朱瞻基一臉懵逼的在站工地上,望著眼前被人帶去排除領號然后開始干活的百姓,對楊少峰道:“一大早就拉著我跑來看百姓挨你學生的訓?這就是你說的正事兒?”
楊少峰咬牙切齒的答道:“沒錯。我堂堂六首狀元,被他們傳成咸蛋知縣,咸蛋太爺,我不要面子的?我想好了,這次我要把女人當男人用,把男人當牲口用,我要累死他們!”
瞧了瞧面目猙獰的楊少峰,再瞧了瞧旁邊早就支起來的大鍋還有那兩頭剛剛被人送上西天的二師兄正在楊家莊子來的那些人手上變成一塊塊的肉,朱瞻基頓時感覺自己有些蛋疼。
說最狠的話,辦最善的事兒?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愣愣的瞧了半晌之后,朱瞻基才將目光從工地上挪了回來:“似乎,感覺沒有多難的樣子?和楊家莊子那套差不多?”
不待楊少峰回答,朱瞻基又自顧自的說道:“不對。即墨這里可以這么搞,是因為即墨和邊市城差不多,邊市城有牛羊,而即墨這里有海鮮和咸鴨蛋。至于其他的地方,卻未必能這么搞?”
楊少峰嗯了一聲道:“差不多吧。別的地方沒有海鮮沒有咸鴨蛋,但是會有別的東西啊。
比如四川那邊就有食鐵獸,其他的方可沒有吧?比如這沿海的地方都有魚蝦螃蟹,可是草原上沒這玩意兒吧?
說來說去,修路的意義不就在這兒么,互通有無,讓不同地區的東西流通起來,得利的是百姓和國庫,咱們自然也會跟著占些好處。”
朱瞻基忽然回過神來:“不對啊,說來說去,這等于是你們在占我家的好處?里外里還是我最虧?”
“好像是這么回事兒?”
搖了搖頭,忽然被問住的楊少峰才反應過來:“不對,差點兒被你給繞進去。咱們這事兒是因果關系,根本就不能混為一談。
如果我們不折騰,你家哪兒來的這些好處?是我們先折騰,你家才有了好處,而不是你家有好處我們才折騰的。”
朱瞻基愣愣的道:“是吧?好像是這么回事兒。可是我還是感覺哪里有些不對勁兒。”
“哪兒有什么不對勁兒的,”楊少峰伸手指著工地道:“即墨的百姓富了,國庫多收稅,皇爺爺的內帑多收錢,咱們兄弟兩個還有老徐和老薛他們也都掙錢,不偷不搶的,有什么不對?”
朱瞻基很想說一句我就是感覺不對勁,但是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而是岔開了話題:“你真打算等他們把路都修完了再分地?
這可不是從即墨到鼇山衛那幾十里路的事兒,修一條到京城的,還要再修一條通往濟南的,這修起來可就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了,那么多的土地全荒著?”
楊少峰搖了搖頭道:“怎么可能等全都修完?我估摸著真要是等全部的路都修完了再分地,這些人敢該弄死我了。”
朱瞻基頓時好奇了起來:“那你打算怎么辦?”
“先修一條!”楊少峰道:“現在這條路是通往濟南府的,估計一年兩年的就能完工。
修完了這條路之后,順便把即墨縣城到鼇山衛的路給修了,然后就把該分給百姓的地都分給他們。
至于剩下的,那就慢慢看吧,從即墨到京城的,或者從即墨到應天府的,再或者干脆修即墨到周邊那些州府的,反正讓他們慢慢修唄。”
“不是原本只計劃修三條路?”朱瞻基有些理解不了楊少峰的想法:“怎么忽然又要不停的修了?錢多燒的?”
“然而并不是。”楊少峰道:“習慣了在工地上做工的百姓,其實很難再適合耕種的生活了,尤其是工地上面掙錢比耕種來得更容易。
另外,咱們之前不是已經說過了么,路修的越多,對于大明的好處也就越多。反正夏老摳讓我截留五年的稅收,不拿來修路干什么?留著給下一任的縣令來貪?”
朱瞻基搖頭道:“不對。你修路是好事兒沒錯,但是你只是即墨的知縣,不是山東布政使,連青州知府都不是,你還要修那么多的路?”
“你當我愿意?”楊少峰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現在是即墨的知縣,當然要考慮即墨百姓的收入水平和生活水平。
還是那句話,路越好,即墨的發展就越快,百姓就會越富裕。百姓越富裕,咱們兄弟賺的就越多,這是因果關系。
再說了,不讓他們修路,難道還要讓他們閑著吃干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