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二回到家的時候,陳王氏已經早早的熬好了骨頭湯,摻了糜子的飯食也已經蒸好,見陳二回來,趕緊就招呼著陳二洗手吃飯。
望著眼前的菜飯,陳二卻打了個飽嗝,摸了摸還有些鼓的肚子,陳二便對著自家媳婦說道:“給我盛碗湯,這飯食你跟娃子吃就行了,我在工地上吃過了。”
陳王氏道:“你中午沒回來,我就猜著你應該是上工了。可是這工地上哪兒有什么輕松的活計?想必你也是出了大力的,趕緊多吃點兒補補身子,我對付著吃一些就成。”
陳二自顧自的拿出酒壇子,倒了一碗濁酒之后吸溜吸溜的喝了兩口,然后神秘兮兮的說道:“你猜猜,工地上給吃的啥?”
陳王氏斜了陳二一眼,說道:“還能吃啥?難道還能給你肉吃了不成?”
啪的一聲,陳二猛的一拍大腿,哈哈笑著說道:“聰明!還真就有肉,就跟咱兒子的拳頭那么大的一塊肉,還有一大碗的骨頭湯,每人還有兩個又白又軟的大饃饃,晚上下工的時候還又讓吃了一頓!”
一把拉住正在盛湯的陳王氏,讓陳王氏坐下之后,陳二又接著說道:“一天二十文的工錢!二十文,你曉得不曉得,一個月就是六百文錢吶!
等回頭我給你扯幾尺布回來,你也做兩身新衣裳,等咱兒子進了學,筆墨紙硯敞開了給他買!”
陳王氏笑著點了點頭,隨即便向著陳二伸出了手,問道:“工錢呢?可曾帶回來了?”
陳二臉色一僵,愣道:“沒有,招工的小吏說是每個月結一次工錢,而且這工錢是發到銀行賬戶里面的,得咱們自己去取。”
一拍腦門,陳二又趕忙從懷里掏出在銀行辦的折子,像是獻寶一般遞給陳王氏:“這個你收好嘍,以后就得憑戶籍冊子和這東西去銀行取錢,他們只看憑證不看人,千萬不敢弄丟了。”
陳王氏接過折子,一臉喜色的收了起來,然后匆匆忙忙的向著屋子外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你先喝著,我去給你打些熱水來泡泡腳。”
陳二趕忙道:“先不慌!我還有事情要跟你說。”
陳王氏停住腳步,問道:“什么事兒?”
陳二道:“現在工地上確實在招女工,主要就是負責涮托盤和碗筷之類的,我合計著你可以去試一試,一天給十五文的工錢呢。不過,這其中倒是有一個為難之處,便是咱兒子該怎么辦?”
說到孩子,陳二頓時又長嘆一聲道:“說起來,咱爹娘走的都早,要是能活到現在,二老既能跟著咱享享福,還能幫咱照看照看孩子。”
陳王氏嗯了一聲,走到陳二身前,扶著陳二的肩膀道:“若是沒有皇爺和狀元公,其實早走也是早好,也省得在這泥潭里面打混,你也別難受了。”
想了想,陳王氏又接著道:“對了,咱們家要頭疼孩子該怎么辦,想必其他人家也是一樣的,誰不想著多去賺幾個銀錢?
你看啊,我給你做了好幾年的飯食,你也能吃得下去,咱家兒子也養得壯實,說明我能照顧好孩子,對不對?
你說,咱要是找個院子,把這些沒辦法帶孩子的人家給說通,把孩子放咱們家,一個孩子一天收他們兩文,不對,是一天收他們三文錢,只要五個孩子,可不就頂這上工一天的工錢了?”
陳二皺著眉頭道:“可是要找個院子,終歸是要花些銀錢,到時候這錢能賺回來?”
陳王氏道:“能,簡直是太能了!我剛才合計了一下,找個小一些的院子租下來,一個月不過一兩百文錢,就按兩百文來算,一個孩子一天收三文錢,兩個孩子差不多就夠房錢了,剩下的不就是咱們凈賺的?若是能有十個八個的孩子,縱然是刨去吃食之類的,估計也能剩下不少哩。”
陳二仰頭干了碗里的酒,一把抱住陳王氏,哈哈笑道:“媳婦兒,還是你聰明!這還真是活該咱們家發財!”
旁邊正在吃飯的陳二家兒子伸手捂住眼,然后又悄悄將手指張開,眨著眼皮道:“不知羞!不知羞!爹爹不知羞!”
黃棘先生曾經說過,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
還有人曾經說過,站在風口上,一頭豬都能飛得起來。
很多人都想著自己一天能賺二十文的工錢,媳婦一天再賺個十五文,那就是一天能賺到三十五文錢,一個月就是一貫出頭,一年十好幾貫的錢,就算是把這些錢拿來買肉吃,它不香嗎?
但是,很多人也面臨著跟陳二同樣的苦惱——老人不在了,家里又有孩子,就算是想要讓媳婦出來上工,只怕也沒辦法。
陳王氏搞出來的小飯桌僅僅開了沒幾天的時間,租來的小院子里就塞滿了一群孩子。
然后在某個夜黑風高的晚上,陳二老老實實的交了公糧之后,陳王氏就試探著問道:“孩兒他爹,要不然咱雇幾個人手來幫忙?”
陳二嗯了一聲,有些心不在焉的道:“雇什么人?難道你還要給他們發工錢?你準備給多少工錢?”
陳王氏道:“就是得給他們發工錢啊,你想想,如果咱不給人發工錢,人家憑什么要來幫咱們?去工地上賺十五文一天的工錢不好嗎?
我合計著,回頭把三嫂子她們喊過來幫忙,一天照樣給她們十五文錢的工錢,到時候我就專心做飯,順便盯著孩子們。”
陳二嗯了一聲道:“那你看著辦吧,咱們家現在就屬你賺的多,可比我這一天二十文的工錢多多了。”
聽著自家相公話里掩不住的酸意,陳王氏忍不住往陳二的胸膛上輕輕抽了一巴掌,笑道:“我賺再多,不還是咱們家的啊?等咱兒子進學,買院子,不都得花錢?”
陳二嗯了一聲算是同意,轉身抱住了陳王氏,嘿嘿笑道:“依你,都依你……”
然后楊少峰楊大少爺就一臉懵逼的發現,好好的幼兒園生意就這么被人給搶了!
堂堂一個穿越者還沒有開始搞起來幼兒園,居然讓幾百年前的大明女人給提前弄出來了?
來回轉了好幾個圈子,楊少峰忍不住氣哼哼的道:“查她!必須得查她!衛生!稅務!都得查!”
朱瞻基望著來回轉著圈子的楊少峰,冷笑道:“咋?難道你還打算從這些婦人口里搶食?也不嫌丟人!”
楊少峰指著忙碌的工地,頗有些氣急敗壞的喊道:“錢!這么大個工程,哪哪兒都需要錢!
你知道不知道,光是這些青壯一天就得吃掉幾十兩銀子?米面油鹽肉菜,不花錢,你給我啊?
還有,就算不為了工地這事兒,陳王氏的行為也是屬于經商,該交的稅肯定得交,再加上又涉及到孩子,衛生方面肯定也得注意,倒也不是我故意與她為難。”
朱瞻基呵的冷笑一聲,不再理會明顯不正常的楊少峰,反而打量著眼前熱火朝天的工地,說道:“若是后面也如同現在這般,只怕用不了幾年的時間就能完工?”
終于平靜下來的楊少峰也不再提什么錢不錢的事兒,淡定無比的瞧了一工地,然后又緊了緊身上的狐裘,說道:“你去問問這些百姓,他們還要不要種地了?”
這個動作頓時惹惱了朱瞻基,瞪了楊少峰一眼道:“知道是你未婚妻送的,可是你也用不著天天披在身上吧?有能耐你披到六月去?”
楊少峰呵的笑了一聲道:“你傻,可是你不能當我跟你一樣傻,還披到六月去?下個月就不能再披著了!
眼看著就要開始春種了,到時候這工地上的上工的人就會少一大半,就算你想快,估計也快不起來。”
等到了永樂十五年四月,楊少峰忽然發現自己的穿越生活并不算多么美好——永樂十三年中了狀元之后跑到遼州賑濟水災,永樂十四年在邊市城玩命折騰,如今又接手了新都城的建設,更是一個天大的麻煩。
更讓楊少峰感覺不爽的是,自己這張臉總是被人翻來覆去的抽。
先是自己還沒來得及弄出來的幼兒園計劃被人搶先搞了起來,接著就是這些青壯似乎放棄了種地。
這些家伙把地里的活計都甩給自己的爹娘,爹娘都沒了的就把地扔給自己的婆娘和娃子,自己每天來工地上工。
這些人都不傻,地里有收獲就算是意外之喜,沒有也無所謂,畢竟是一天二十文的工錢,只要踏踏實實的干上幾個月,賺到的工錢就足夠買上一年多的糧食了。
更別說陳二這種兩個人賺錢的,就更不在乎地里的那點兒糧食了——花上一兩貫的去買糧食交賦稅也比自己種糧食更劃算!
所以楊少峰莫名其妙的發現,自己原以為開春之后青壯們會回去種地的情況沒有出現,工期進度一直比自己想象中的都要快。
然后楊少峰就琢磨著,臉疼也不能光讓自己疼,倒不如讓其他的大佬們一塊兒跟著掉頭發——順天府的百姓不愿意種地,但是人口總量就在那里擺著,每天消耗掉的糧食就是一個天文數字。
這種時候不把鍋甩到夏老摳身上去,難道還要讓他夏老摳留著頭發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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