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太平時節,一次物資最多漂沒三成,再加上方方面面的好處,運到遼東怎么也能有五成上下,發到下面手里還能有個兩成到三成。
現在遼東戰局糜爛,但這種混亂的局面也給了經手人大發其財的機會,如今正常漂沒已經到了五成五,而剩下這四成五的軍資還要被克扣,等到了皮島能拿到的,不過二成五了,遠遠不夠皮島加上遼東各處的耗費。
更何況不斷有遼東逃逸過來的逃兵和難民投奔皮島以及各處,但糧草物資的份額想要增加卻是千難萬難,僧越多,粥越少,局面自然越來越窘迫。
這些消息并不是什么秘密,克扣的常例價碼,在登州府城蓬萊是公開的消息,而皮島的窘迫艱難憑著推測就可以推測出來,何況還有這張開的知無不言。
劉勇絲毫不被對方的“大義”言語套住,直來直去,那邊毛文龍也是一時無言,就這么安靜了會,毛文龍轉頭看向應鐵雄,應鐵雄湊過去耳語幾句,盡管大家聽不到,可也能猜到他們說什么,無非是確認這船上的物資。
那邊說完,毛文龍又盯著劉勇看了幾眼,這才開口說道:“既然劉先生知道的這么清楚,那本官也不知道東江鎮有什么可賣的了,人參、毛皮和山貨數量不多,本官能拿出來貿易的更少,真是不知道怎么和劉先生貿易,不過,劉先生若是有什么妄想妄言,那也不必提了,本官和東江數萬軍民效忠大明,拼死抗擊韃虜,已經吃了無數苦頭,也不在乎再吃多少苦頭!”
這話說得鏗鏘有力,大義凜然,遼東幾個人,毛文龍的護衛、張開甚至還有那兩位海上向導,臉上都有無比激動的神色。
就連站在劉勇身邊的李玉良都有激動神色,心想這樣的大義忠臣,這五船物資送給他又能如何,想到這里卻又急忙的自省,告誡自己要知道站在那一邊,萬萬不可不知里外。
“你們東江鎮有很多東西可以賣,木材、人口,這些都可以拿來貿易。”劉勇這才說出了目的。
聽說毛
人參沒什么買賣,余大江就不怎么感興趣了,聽到這人口木材的時候臉上甚至有不屑和為難的神情閃現。
可毛文龍聽到這個時候,卻先是震驚,隨即變成了驚喜,倒是那應鐵雄忍不住出聲說道:“你們要人口?可是要女子和孩童?是要當成牲口一樣販賣嗎?還有沒有良心!”
說這話的時候,應鐵雄臉上有怒色浮現,聲音逐漸高了起來:“那些女孩子都是好人家的姑娘,太平時節也是當個寶貝寵著,可韃子一來就遭了禍,沒逃出來的被糟踐,逃出來的也沒個好命,還要被當成牲口一樣買賣,她們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給東江上下掙一口飯吃,掙一口刀用,卻被你們買過”
“鐵雄,住口!”毛文龍冷著臉喝了一聲,這時候應鐵雄說得已經有些哽咽。
呵斥之后,毛文龍看向劉勇說道:“大木好說,人口你們想怎么要?不瞞劉先生,真要是那出挑的女子,俊秀孩童,莫說是你這邊,朝鮮和大明多少人能出得起價錢!”
劉勇哈哈笑出聲來,開口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當劉勇說出自己真正的要求后,這個買賣就是談定了,大木料這個好說,皮島周圍和朝鮮與遼東的交界處,參天大樹很多,砍伐之后可以直接順著滑道下山,然后在鴨綠江上捆扎成木筏,通過海船拖拽到目的地。
原本劉勇還以為這樹木被海水浸泡之后會影響使用,不過余家的水手有懂行的,說采伐下來的樹木沒辦法直接用,往往要在木場堆積一段時間,而海水浸泡則可以縮短這時間,對木材是有好處的。
至于人口這一項,劉勇不要四十五歲以上的老人,不要殘疾重病之人,其他的都愿意接受,如果有手藝在身,那么即便是前面兩種也會接受。
這樣的條件對東江鎮來說就是天上掉下的驚喜,那些從遼鎮逃出來的丁壯百姓大多數都是累贅,有些人可以留下來作為兵勇,可大多數人莫說武技,連勇氣都沒有,甚至很多逃兵都已經心喪膽寒不能再戰,這些人留在東江鎮就是白白消耗錢糧物資,而且還不能不管,每日里看著身邊的人被餓死,或者不接納那些千辛萬苦逃過來的百姓,東江鎮的士氣就會大跌,兵源也沒有辦法補充,這真是兩難局面。
毛文龍和跟著他上船的幾個人,根本想不到這些和雞肋一般的難民人口居然能換來物資,那些價錢被壓得很低的木材居然能有個公道的價錢,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
接下來劉勇顯示了他的誠意,皮島現在給出一百戶人家,要夫妻雙全的,有孩童老人都可以帶上,這一百戶人家就能換走這五艘船上二分之一的貨物,但這次不是以后的價錢,多出來的就算作見面禮了。
毛文龍和身邊人下船的時候臉上還有驚喜和懵懂,他們根本弄不懂劉勇為何要進行這樣的貿易,木材在大明關內的價錢他們也知道,可往來于這邊的商人們根本不愿意買這樣的粗重貨物,同樣的艙位,多裝些人參毛皮和山貨,那才是暴利,至于人口,而且還不是美貌女子和孩童,這個真不知道為什么了。
雖說不知道,可既然有人想要,而且還給出了實實在在的糧食物資甚至還有兵器,那皮島當然要答應,可以壯大補充自身,還能甩掉累贅包袱,這可是一舉數得的好生意。
只不過這滴水不漏的矮個劉先生做事有些絮煩,皮島有舢板,船上也有舢板,可運人卸貨只能用三艘小船來回折騰,光是倒騰貨物和人口就用去了足足兩天。
看著港口泊位堆積的物資,皮島上下無比歡騰,而那一百戶上船的人家,也都是歡天喜地,皮島雖然能安身,那里能比得上大明關內的太平世道。
這一百戶遼東難民一共四百余人,有的帶著孩子,有的就是夫妻兩個,只有三戶是十口以上的人家,老少俱全。
現實很殘酷,遼鎮地廣人稀,想從建州女真手中逃出來很是不易,行動不便的老人不是逃不了就是死在半路,和當年山東的災荒一樣,青壯活命的機會最大。
倒是那三戶老少俱全的人家和其他難民不太一樣,他們穿著體面,氣色也不錯,甚至還有仆役跟隨,毛文龍讓這三戶人家上船的時候還特意叮囑了劉勇,希望能善待他們,不過劉勇沒有理會。
本來這三戶人家要和劉勇乘坐一艘船,也被打發到了其他船上。
在劉勇所在船隊再次揚帆的時候,皮島那邊也有消息傳來,說建州女真圍攻旅順和金州的兵馬應該退兵了,因為被皮島出兵威脅側翼,根基不穩,只能撤退。
本來那張開要回到旅順去,卻得了毛文龍的吩咐,讓他跟隨劉勇一起離開,這個不知道是對這張開立功的褒獎,還是要在劉勇那邊安排個信得過的人,張開對這個決定又是不舍又是興奮,劉勇他們對張開倒是善待,特意留在身邊,而且在這一百戶人家上船之后,還讓這張開每艘船都去了一次,將每一戶人都看了看。
在這個時節,也沒什么男女大防可講,張開把男女老少都看了一遍,劉勇就開始聊天詢問,張開也沒什么提防。
這一百戶人家里有十幾戶都和毛文龍親近,至于那三個大戶,則是在關內有官面上的關系,他們從遼東那邊逃出來,都是在家仆和部眾的護衛下一路逃過來的,在皮島也被當做人上人供著。
再有就是毛文龍身邊親近人的親屬,其他的則是在難民中相對富裕的人物,但能上船來,也是竭盡所有了。
“這么算起來,毛文龍在這樁事上發了兩筆財,從我們身上換了一筆,又在島上的人身上刮了一筆,還能賺到不少感激和人情。”等船只啟航后,劉勇對李玉良點評說道。
對劉勇的描述,李玉良明顯有些不能接受,他倒是知道分寸,猶豫了下才開口說道:“勇哥,毛文龍孤軍堅守皮島,雖說是為了朝廷,可這份忠義還是值得欽佩。”
劉勇笑著看了李玉良一,看著海面說道:“大義是大義,生意是生意,毛文龍做事不怎么講求手段,他不在乎皮島上的難民白姓,他只想著怎么守住怎么反攻,這對他才是最要緊的,不過這些并不是說他不忠義了。”
李玉良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他知道劉勇這是為他考慮,而且是不藏私的傳授,劉勇又是說道:“只不過這忠義是他的忠義,對咱們來說,只是生意。”
接下來的航程很順利,只是還有一天海路就要到登州府的時候,劉勇和余大江幾人合計了下,卻找了個無人的荒島下錨停靠,其他人上岸暫時休整片刻,空出一條船去了登州府府城蓬萊。
等這艘船回來的時候帶著四艘裝著補給物資的海船,然后將這一百戶人家再次打散,分配到每艘船上,然后繼續揚帆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