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武夫

第六百四十二章 崩潰

騎馬的看到前面有人擋路,毫不猶豫的就是沖撞過去,也不管前面的人筋骨斷折,也不管在這樣的潰逃中,一旦倒下就會被被踩踏成肉泥,也不管前面的人或許就是自己的同伴和屬下。

至于沒有馬匹的,手里還有刀槍,看到誰在擋路,立刻不管不顧的利刃招呼,看到誰身上有什么值錢的東西,也是直接殺人劫財,至于有私怨的,此時也是不死不休。

“李如柏,老子十八輩祖宗,老子給你李家拼死拼活幾十年,弟兄們為你李家賺了多少榮華富貴,你說跑就跑,這是幾萬人啊”有人在哭著大喊,可誰會去理睬,跑,快逃,不然就晚了

當杜松這一路兵馬在薩爾滸被圍殲之后,馬林那一路立刻固守,但被迅速趕來的建州女真大軍打敗,除了主將和親兵逃出,其余全軍覆沒。

消息傳到楊鎬那邊,他能做出的應對就是立刻撤軍,保住剩下的一半兵力,但在楊鎬命令下達之前,逃兵已經把消息帶到了李如柏這一路大軍中,消息一到,立刻軍心浮動,等楊鎬的軍令一到,嚇破了膽子的李如柏不管不顧的率親衛先逃,甚至連他李家幾個嫡系的營頭都不管了。

主帥這一跑,軍心士氣立刻徹底崩潰,而且李如柏身在中軍,逃跑的時候被大半兵馬看到,他這一走,炸營了,在這一路兵馬的任何哨位都不可能看到建州女真兵馬來到,但軍中每一個人都在喊“韃子殺過來了”,每個人都不管不顧的亂跑。

這一路不戰而敗

地上橫七豎八的都是尸體,有零星的怒罵和慘叫響起,但已經影響不了大局了。

一名白發蒼蒼的明軍老將倒在地上,他的左臉被劈中,豁開了個恐怖的傷口,但鮮血已經被凍住,或者已經快流于了。

白須白發全都浸在鮮血中,有他自己的,也有敵人的,橫七豎八的尸體之中,身著皮甲和棉甲的建州女真兵丁不少,甚至還有牛錄額真的尸體。

“你這個該死的老狗,我要把你剁碎了喂狼,把你這幫人剁碎了喂豬,讓你們世世代代不能轉世超生”一名身上帶傷的甲喇額真破口大罵,拿著大刀踉蹌著走過去,他身邊幾個旗兵也都滿臉憤恨。

走到那尸體跟前,甲喇額真揮舞著大刀就砍了下去,邊砍邊罵,邊罵邊哭。

“赫舍里家的,那老將是個英雄,你別”一名身穿深藍棉甲的大漢粗聲喊道,他站在不遠處,身上沾染的血跡不多。

他這話說了半截,就被身邊一位白色棉甲的大漢拽了下,立刻不說,那白甲大漢沖著前面擺擺手,示意他們繼續

“五哥,這劉梃殺了咱們不少人,不讓奴才們泄憤怎么行,由著去吧”這身穿白甲的大漢沉聲說道。

藍甲大漢哼了聲,心有余悸的說道:“若不是這劉梃身邊只有千把能打的,還是餓著肚子,這一路咱們恐怕啃不下來了,連打了三路,就這一路最他娘麻煩,十幾個牛錄都打殘了”

說到這里,這藍甲大漢左右看看,看到身邊的護衛都離著很遠,連最近的旗手都在十步之外,這才有些放心。

不過他這也是多想,在建州女真軍中,誰敢偷聽三貝勒正藍旗主莽古爾泰和四貝勒正白旗主皇太極的私談。

“老八,那明國不是不行了嗎?怎么還有這么能打的,年紀這么大還這么能打,要是咱們再向往南邊走,碰到更難打的怎么辦?”

“五哥,不能這么看,按照消息,這劉是明國數得著的猛將名將,你想想,這么大年紀的老將都得出征,不更說明他們后繼無人了嗎?打死了這個老的,后面就沒有能打的了。”

正白旗主皇太極悠然說道,莽古爾泰一咂摸,嘿嘿笑了起來,伸手在皇太極肩膀上砸了下,粗聲說道:“咱們兄弟幾個,就數老八你聰明”

正說話,聽到后面腳步聲響,皇太極轉頭看過去,卻是正白旗一名牛錄額真跑過來,遠遠就是跪下,稟報說道:“主子爺,那幫朝鮮的降兵已經餓極了,請咱們撥糧食過去救濟。”

莽古爾泰一撇嘴,不屑的說道:“朝鮮那幫人也不知道聰明還是傻子,明國讓他們出兵,他們就湊了萬把人,結果還不給糧草,這幫餓肚子的叫花子到底是來打仗的還是來耗盡糧草的。”

“五哥,別瞧不起這幫朝鮮叫花子,當年老大領著人過去打,那費揚古可就是被朝鮮兵一火槍打死的,他們在火器上還有點本事,正好收過來咱們用。”皇太極揚聲笑道。

莽古爾泰搖搖頭,頗為不解的說道:“就老八你的鬼點子多,可那幫叫花子兵,咱們八旗的勇士一個打他們十個,何必在意。”

“五哥,李永芳手底下那些人不也是孬種嗎?可咱們使喚起來一樣好用。”皇太極笑著回答說道。

遼陽總兵劉梃戰死,全軍覆沒,朝鮮軍降建州女真。

遼東經略楊鎬督師四路大軍,山海關總兵杜松在薩爾滸力戰身亡,全軍覆沒,開原總兵馬林營寨被攻破,馬林在親兵護衛下逃走,全軍覆沒,遼東總兵李如柏率親衛先逃,全軍潰散,遼陽總兵劉梃孤軍深入三百里中伏,奮戰致死,全軍覆沒。

自二月末到三月中,從出兵到敗亡,真正的時間不超過七天,明軍十一萬會同葉赫部一萬八千,朝鮮軍兩萬,全軍覆沒,或死或降,事后僅收攏李如柏一部潰兵近兩萬

消息一出,天下震動。

趙進在火把的映照下看著書信,王兆靖在一旁結結巴巴的解說,信上已經加了標點,以往王友山來信,通篇字跡美觀,看起來好像一幅書法作品,賞心悅目,這也正常,有進士功名的讀書人書法肯定不會差了。

可這一次卻很潦草,時不時能看到涂改的痕跡,即便是趙進這種不懂書法的人,也能看出王友山寫信時候的心情激蕩。

“十余萬大軍,又都是宿將老將,居然就這么敗了”王兆靖依舊是失魂落魄的樣子,說話也沒什么氣力。

趙進把書信放在一邊,面無表情的看著王兆靖,淡然問道:“我早就說過楊鎬要敗,在京師時候,那孫傳庭也說楊鎬要敗,說了這么久,怎么你還這么震驚。”

沒等王兆靖回答,趙進自顧自的繼續說道:“你心里還存著一絲僥幸,你覺得十幾萬兵馬,傾國出征,對建州女真那樣的韃虜蠻族,未必會敗,甚至還有勝機,對不對?”

王兆靖下意識的點點頭,趙進又是說道:“你還覺得就算敗,也只會是小敗,不會傷筋動骨,甚至還會相持,對不對?”

趙進并不想要王兆靖回答:“但你沒想到敗的這么徹底,居然是全軍覆沒,居然打的沒有還手之力,你知道大明湊出這么多兵馬已經是極限,還能被調撥過去的出征的軍隊已經是強軍,這樣都打不過那建州女真,那么接下來更看不到什么指望了?”

“你說咱們大明人口數千萬近億,能湊出百萬大軍,可你也知道,這十余萬大軍已經是竭盡全力,這一次的耗費已經是敲骨吸髓,再接下來就要傷元氣了,對不對?”趙進連聲問道。

“大哥大哥”王兆靖吭哧了幾聲也沒有說出完整的話來。

趙進盯著王兆靖問道:“明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你為什么要這么失魂落魄,這么慌張?”

問完這句之后,趙進不再逼問,只是沉默看著王兆靖,王兆靖張嘴想要說話,但張開又是合上,囁嚅遲疑,到最后也是沉默下來。

不知道為何,王兆靖整個人好像有什么被抽空了一樣,臉上衰頹,身體也是發軟,就那么不管不顧的坐在了地上

讀圣賢書,走功名路,寒窗十年,光宗耀祖,讀書人走的這一條路,從下面到頂點,每一步都依附在大明的根基上,榮辱與共。

大家在一起這么多年,習武練武,和各方勢力相斗,出生入死,打下了這么一方局面,可王兆靖同樣一直沒有放下讀書,中了秀才,考中舉人,然后還進京會試,和其他伙伴不同,王兆靖在這大明得了好處,讀書科舉,更讓他心底里認為什么是正統。

有明二百年,一次次大風大浪都走了過來,讓他覺得這就該天長地久,永世長存,但王兆靖和其他迂腐的讀書人不同,他跟著趙進這么多年,知道兵法軍事,知道經濟之道,甚至會有意識的思考天下大勢。

而且在趙進的引導下,在王友山的有意搜羅下,王兆靖比其他人更了解建州女真是怎么回事。

了解大明,了解女真,再看到這么一場大敗,以王兆靖的聰慧已經可以總結出很多東西,這更讓他心底里的一些東西崩潰了。

就那么呆呆的坐在那里,沒過多久,王兆靖伸手捂住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