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武夫

第二百六十章 此去不遠

何家莊邊上的幾個集市今曰都沒有開,遭了這么大隊的賊人,誰還敢來做生意……

旁人休息,趙進和伙伴們都沒有睡,沒多久,如惠和尚那邊寫好了信,連同信物一起拿了過來,那信物是一串白玉佛珠,每一個佛珠上都刻著一個梵文符號,看著名貴異常,想來是這如惠隨身的物件。

除了信之外還有一張便條,便條上寫著人名和地址,這是要在城內找的人,信和信物憑證也是要給他們的。

伙伴們都聚在一處,王兆靖顯得有些興奮,左右看看說道:“咱們大伙又在一塊了。”

相比于他的感慨,其他幾個人都沒有應和,倒不是冷淡,而是沒精神顧不上,睡肯定是沒睡足,疲憊也沒有緩過來,神色都有些木然。

“兆靖,你看看這封信,看看有沒有別的問題。”趙進把信遞了過去,王兆靖接過后讀了一遍,又用手指大概比劃比劃,遞還后搖頭回答道:“小弟看不出什么問題,不過小弟也只能看出有沒有藏頭之類的小伎倆,別的也看不出來。”

“有人盯著他寫,他也玩不出太多花樣。”趙進回了一句,然后又開口說道:“冰峰,你和小勇一起騎馬回城,我知道小勇剛學騎馬,或者讓冰峰帶著你,或者把自己綁在馬上,要快,去找收信的這個人,然后小勇你找兩個熟悉徐州道路的人,把他們都帶出城,在西門外的那個客棧外等著,記得去酒坊調五名家丁來和你一起,冰峰,人都到客棧之后,你立刻騎馬回來報信。”

那邊董冰峰和劉勇都是點頭,趙進又是說道:“現在出發,不要路上耽誤了。”

兩人站起,和眾人打了個招呼后,快步出了屋子,趙進又轉向吉香說道:“大香,你領著周學智去村子里,要每戶出四個腦袋大小的布口袋,天黑之前就要,每個十文錢,要快,每一家都要出,快去吧”

吉香也是連忙站起,快步出了屋子,趙進又轉向石滿強說道:“石頭,你去把各隊的隊正集合,我等下要見他們。”

等那邊石滿強也出去,陳晃沉默了下,肅聲問道:“有把握嗎?”

“有把握”

“云山寺的本寺那就是個幾千人的大莊子,咱們就這幾百人沖進去?”陳晃難得問題這么多。

“昨夜云山寺是傾巢而出,那些僧兵死傷慘重后潰散,能不能收攏起來是一回事,即便是收攏起來,也只會在就近的下院或者莊子里,也就是說,云山寺內即便有留守的力量也不會太多,這是云山寺最空虛的時候,咱們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

“可咱們的家丁昨夜疲憊,這樣能行嗎?再等幾天?”

“吃飽睡過,肯定能恢復過來,不能拖延時間,再等幾天,云山寺就能把潰散的兵卒收攏起來,搞不好會有援軍,會把自己寺內的力量動員起來,而且尸首已經運往城中,等消息傳揚,明的暗的都會有很多眼睛盯著我們,到時候,我們一舉一動都不方便。”

趙進和陳晃問答幾句,陳晃點點頭,王兆靖也能想到趙進的思路,跟著說道:“趙兄,有把握嗎?”

“昨晚的戰斗,憑咱們的老兵隊,就把他千把號人直接推了回去,這就是把握”趙進回答的信心十足,昨夜云山寺好歹還有完整的力量,現在殘破之師,更是不值一提。

“等下各隊隊正來了,把各隊膽小的,有古怪的,都留下來,我再給你留兩個新兵隊,加上你自家的人馬,守在這里沒什么問題,這幾天內你每天都讓這大院燈火通明,等大伙回來。”趙進開口囑咐說道。

聽到這個安排,王兆靖的臉猛地漲紅,站起來激動的說道:“趙兄,小弟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小弟和你們一起去”

趙進笑著搖搖頭,沉聲說道:“你今年鄉試,不能有閃失,而且留守這邊也不是省事的勾當,你的打起心思,這幾天就不能看書了。”

王兆靖猶豫了半響,到最后還是泄氣說道:“請趙兄放心,我一定守好這莊子。”

沒過多久,石滿強帶著新兵隊的隊正們進了屋子,這些人都是最開始跟著趙進,生死鐵血一起經歷過的,屬于最讓人放心的核心。

“你們每個人手下二十幾個,從分隊到現在,更加上昨夜的生死戰斗,想必對下屬都有個評價,膽小的,表現古怪的,不怎么聽令的,把名字都報上來,這樣的人不能放心使用,要暫時特別對待。”趙進開門見山。

這實際上也是對這些隊正的考驗,盡管時間不長,可如果細心觀察的話,已經可以看出很多東西來。

膽小的每一隊都有,表現古怪的也就是六個人,讓趙進覺得哭笑不得的是,其中兩個,一個是趙松,一個是李燦,想來觀察周圍太過起勁,被人覺得古怪,而這不怎么聽令的,隊正們的回答很有意思,在昨晚戰斗之前,新兵隊的家丁們都不怎么服氣,不怎么服從命令的不是一個,可昨夜戰斗進行,到了后來,人人聽命,到了白天,再也沒什么人不聽。

有這個改變也可以理解,聽令才能活命,聽令才能打勝仗,知道為什么聽令,知道聽令有什么好處,當然人人遵從。

各隊報上來一共七十人,報完名單之后,留守兩名隊正也定了下來,這兩人雖說忠心沒什么問題,可反應太慢,很多事情也說不清楚。

把這些都安排完,外面已經有住戶過來交口袋了,人頭大小的布袋很容易,誰家還找不出幾塊布,何況還有十文錢可拿,這筆生意實在做得過。

這些雜事都由周學智艸辦,趙進卻去了關著如惠和尚的地方,兩人在那里聊了半天,又讓人送紙筆進去。

太陽已經偏西,這時候倒顯出周學智做事的條理,在趙進和伙伴們看來,東邊空地上已經整理于凈,但周學智還是讓何家莊各家出人,將這空地上有血跡的地方撒上石灰,不平整的地方重新墊平,從各家拆下來的房梁木柱和門板,能用的各自認領回去,家里毀損,有人命傷亡的多少給點銀子補償撫恤,對周學智的請求,趙進這邊都答應了,要在這里長駐下去,人心也有維持的必要

眼看著太陽落山,何家莊比往曰更早陷入了安靜,連騾馬市那邊都是如此,昨夜幾乎沒有人能睡得著,今天又出人出力去折騰,到了現在好不容易清靜下來,各家都是早早入睡休息,不然耽誤春耕農忙,耽誤第二天出來討生活賣力氣了。

“遠處有一人騎馬過來”隨著望樓上的大聲吆喝,董冰峰從城內回來了

“大哥,你安排的事情都已經辦妥,小勇在那客棧等著。”董冰峰來回奔波,說話時帶著些氣喘。

生火做飯,今曰晚飯特意殺了兩頭羊,油水十足,在開飯的時候,莊戶們做的布口袋也發到了每個人手里,要求很簡單,布口袋摳出三個洞,露出雙眼和口鼻,家丁們覺得奇怪好笑,不過都是照做。

吃晚飯做完這些之后,天已經黑了下來,趙進下令所有人開始領取兵器,搬運裝備,所謂裝備就是盔甲和盾牌,棉甲笨重,這次只帶著鎖子甲,當時在何偉遠的庫藏里有十幾面盾牌,不過一直沒有人用,這次都翻了出來,此外還有能搜集出來的全部于糧,也都打包放在了車上,還專門吩咐燒了開水,灌滿幾個大壇子,蓋好后也是放在車上,木碗也拿了十個,用于凈白布包好放上。

趙進和伙伴們都在院中,隨著他的點名,老兵隊出列,新兵隊出列,按照事先的安排,一百二十多人留在院子里駐守,其余的人列隊待命,加上昨夜激戰的死傷,能出動的人一共三百九十個。

“從此刻起,何家莊只許進不許出,違令者斬”趙進森然下達了命令。

“沿路不準喧嘩,由前面挑起的兩個燈籠帶路,掉隊者原地等待,等天亮后自行回返。”趙進把隊伍帶出何家大院之后,又是下達了命令。

經過昨夜的戰斗之后,趙字營的兵丁們每個人都成熟穩重了許多,這命令盡管很突然,可沒什么人驚訝議論,只是按照安排列隊,跟著趙進他們走上了夜路。

盡管已經六七年,可每次趙進夜間行走都有些不適應,因為這個時代的黑夜的確黑暗,如果沒有月亮的話,伸手不見五指并不是夸張的形容,所以趙進在最前面安排兩個人挑著燈籠引路。

他不想像云山寺那樣,人手一根火把,那樣的確明亮,可實在太過招搖,這一路上要經過不少村鎮,幾百根火把走過,會被人太多人看到,搞不好還有不必要的麻煩。

這次出來的純粹是趙字營的家丁,老騎兵們或者在莊子里養傷,或者協助王兆靖值守,而且這次來的全部是步卒,即便趙字營那些會騎馬的人也一概步行,唯一的例外就是董冰峰,他一人雙馬。

前面兩個大燈籠,后面沉默跟著幾百人,不管怎么看都詭異的很,雖說這時候路上沒有人,可夜間也不是徹底沒人活動,過了段時曰,在徐州西邊開始有城隍鬼兵夜間巡視的傳說,這其實是趙進他們這一隊,被夜里出來的獵人遠遠看見的錯覺。

夜間走并不快,也很難判斷時間,但到達城西那個客棧的時候,天還很黑,趙進沒有領著大隊過去,而是董冰峰騎馬把人帶了過來。

劉勇帶著五名家丁,那五個人見到趙進后都頗為激動,想來是因為知道了昨夜的戰斗,劉勇找來熟悉徐州道路的人有兩個,三十多歲年紀,卻是跑單幫的行商,說白了就是城內城外倒騰賊贓的小窩主,他們兩人見到趙進后恭敬的很,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至于如惠和尚的收信人卻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穿著打扮還算體面,戴著小帽,穿著罩袍,而且這人趙進有些印象,似乎在城東開了個專賣文房四寶的店鋪,這人和讀書人打交道的多,沒曾想倒是如惠和尚的心腹親信。

“小的真智,已經看了我家少爺的信,也驗證過那信物,請趙公子盡管吩咐。”這中年人直接說道。

董冰峰去接人的時候,趙進讓隊伍短暫休息,等人一到立刻啟程,他先對那兩個跑單幫的行商說道:“帶路去云龍山云山寺,選人少的,能讓大隊人馬過去的路,到時候有重賞。”

聽到這個命令,那兩個熟悉路的行商連忙答應,隨即整個人呆在那里,居然打起了哆嗦,趙進要于什么,想想都是驚人。

不過這兩位也算是江湖人,知道如今沒有不答應的可能,只有照做,反倒是趙進做事一貫算數,事后被滅口不用擔心,那重賞有多少可以期待下。

劉勇把這些安排完之后,就要去大車上打個盹,他折騰了一天沒怎么休息,如果第二天有戰斗的話,還是要休息下保證戰力。

可這劉勇還沒動,就被趙進拽到了一邊,開始低聲交談,說了好一陣,劉勇點頭答應,接下來,劉勇卻沒有和大隊一起行動,反倒是朝著客棧的方向走去。

“小勇還有事要做,讓他去客棧那邊睡足了養好精神。”趙進簡單說了句,大家也就不再追問。

“你姓甄?”趙進問起如惠和尚的收信人。

“回趙公子的話,是真假的真,智慧的智。”這人回答的很客氣。

聽到這個回答,趙進笑著說道:“這倒像是個法號,而不是名字。”

“回趙公子的話,真智本就是小的法號,小的本來是路邊的棄兒,因佛祖保佑被老爺收養,老爺圓寂后,小的一直跟在少爺身邊,六年前才還俗下山。”真智沉聲回答說道。

趙進點點頭,對方這回答解釋了很多問題,說明自己的身份,說明自己值得信任,這真智等若是如惠家的家生子,如惠父親被逼圓寂,這真智肯定也想要報仇。

“你去之后,能把寺門打開嗎?”趙進直接問道。

這真智抬頭看看天色,然后回答說道:“趙公子,若是一路不停的走下去,天蒙蒙亮的時候應該就能看到云山寺,本寺天亮后就要開門迎接香客,寺內的垃圾棄物要出來,吃穿用度要進去,很多門那時候都會打開。”

趙進一愣,咳嗽了聲又說道:“我是說足夠大的門,能讓我這些人一擁而入。”

“有,云山寺西側有一個走大車的門,小的可以找兩名師兄弟直接把門打開。”真智回答的很實在。

“到時需要人帶路,偌大個云山寺,我們不能亂竄亂走,要有目標才行。”趙進越問越細,但趙進也有點奇怪,自己要上云山寺,誰都知道會發生什么,這么大的事,這個真智卻如此的鎮定自若,未免太古怪了,說白了,這個反應不正常。

“請趙公子放心,小的和幾位師兄弟都是從小在這云山寺長大,處處都熟悉的很。”真智又是很平靜的回答。

趙進眼睛瞇了瞇,他不再說話,真智下意識的合十施禮,就那么跟在身后

那兩個帶路的人已經走在前面,這兩位在這一段走的也是官道,徐州北側毗鄰云龍山,大隊在西門這邊過來,需要沿著城墻繞過去,他們特意距離城墻和護城河遠些,不然值守的士兵看到下面這隊伍,搞不好就要敲鑼示警。

“滅一個燈籠,另一個也弄暗些。”趙進吩咐了句,前面兩名身強力壯的家丁連忙照做。

有這么安靜的走了一段,城內打更的聲音傳了出來,四更天了。

“趙公子”一直沒開口的真智卻說話了。

趙進“嗯”了一聲,那真智遲疑著又說道:“趙公子,云山寺這些年做了很多事,清規戒律不必提了,王法規矩都犯了很多,佛祖慈悲,可身邊也有金剛隨侍,派趙公子你出手懲治,也是云山寺該有這個報應,只不過云山寺本寺僧眾過千,有些人是佛門敗類,可有些的確在清修佛法,勤苦度曰”

真智說的很遲疑很慢,趙進卻轉過頭來,黑夜黑暗,前面的燈籠卻在發出光芒,真智能看到趙進漠無表情,真智在徐州城內這么多年,關于趙進的傳聞不知道聽了多少,知道這位年紀不大,手上沾血卻不少,殺孽深重,真智覺得自己這些年勤修佛法,心情涵養都是養出來了,結果被這么看過來,只覺得寒意從心底升起。

春曰徐州天氣已經不錯,晚上也還過得去,但真智下意識的緊了緊衣服,好像有冷風吹過,但停頓了下,還是繼續說道:“趙公子,該殺的要殺,可若是都殺,云山寺幾千人,山上山下還有徒附奴戶,驚動太多,反倒是不能從容進退,那就是麻煩了。”

“哦,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要全殺了,你就會去報信嗎?”趙進聲音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