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二千五百兩!”徐琨吼了起來。言情
徐元佐無辜地看著徐琨:“我們的園管行最近收了一筆款子,終究是存在自家賬上要好些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那么這些非銀行的銀行業務如何讓銀子生銀子呢?
答案很簡單:放貸。
在整條金融產業鏈中,富戶收攏了大量的貨幣,然后放貸給小商家和小地主。小商家和小地主用這筆銀子投入生產,然后以產品或者利潤還貸。
這在嘉靖之前是很難想象的,那時候人們主要是靠鄰居、親戚幫忙,或是起一個“會”互相幫助。直到嘉靖中葉,白銀涌入,一下子就盤活了大明的市場經濟,從而使得各種商業模式飛速推廣。
可以說蘇松一帶的大戶,沒有一家人是不放貸的。而小地主小商家,也幾乎沒有一家是不借貸的。
就算徐元佐家,也是這兩年才告別了借貸經營的境況,可以算是徐賀營業有成,使得家里多了一份安全感,但是生活境況卻并沒有改善。
依照《大明律》規定,民間放貸利息不許過十分之三,同時是不論年月,只能一本一利,利息不能計入本金再取利息,也就是禁止復利,所謂“利滾利”者必然要被告官查處。
然而趨利是人的本性,即便朝廷法度不許可,還是有富家以先扣利息之類的手段規避。朝廷為了禁止這種復利盤削,又規定“不拘年月,利息不得逾本金之半”。這種退守底線的行為,等于變相承認了利息可以達到百分之五十。
大明開國以來皇權不下鄉,別說自耕農不知道朝廷的法規,就連小地主都沒聽說過這些保護政策,仍舊被豪門大戶剝削。嘉靖末年,蘇州甚至出現過兩石本金,而月息就取一石的超高利率。
所以各商號以百分之三的利息收納存款,然后轉手放出百分之三十的高利貸,這中間的利潤何其可觀。
就徐家布行而言,借貸者多是多年往來的織戶,借錢購買生產資料,以產品為抵押,壞賬風險極小。所以布行給出貸款的利息并不是高得離譜,而在接納存款的門檻上,就要比別家更苛刻一些,利息也少。
現在徐琨耍大方,給了大兄七分利,卻沒想到本金數額竟然高達兩千五百兩!
這他得少賺多少銀子!
少賺等于虧啊!
徐琨只覺得心頭滴血,滿臉通紅,卻只能恨聲道:“你們哪來的這么多銀子?”
徐璠別過頭去偷笑,徐元佐一本正經地為徐琨解釋了園管行的經營模式,又道:“二爺日后若有可靠的人,也可推薦過來。不過門檻卻實在低不得,非得五百兩銀子不可了。”
徐琨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你還想讓我幫你去拉生意!
徐璠慢條斯理道:“元佐說得有道理。我聽說第一批存錢的客人就是布行這邊幫著找的,這是好事啊。日后大家多多交流,一同賺銀子,這才是二弟你剛說的‘打虎親兄弟’呢。”
徐琨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徐琨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徐璠辭別,又是如何回到家中的。等他清醒了些,便開始歇斯底里,破口大罵,臉紅脖子粗。
徐盛在這個當口,哪里敢進去討罵?只是在門口倚著,腦中尋思該如何解決徐元佐的問題。從二爺目今的反應看,恐怕光是將徐元佐趕出去都未必能夠平息二爺的怒火。
“徐盛,你來,我有話問你。”徐琨終于發泄完了,走到太師椅上坐下,平復呼吸。
徐盛連忙進去,點頭哈腰,叫了一聲二爺。
“徐盛啊,”徐琨掏出綢緞手巾擦去額頭的汗水,“夏圩的園子誰修的?”
“當然是二爺您啊。”徐盛連忙順著口風道:“那是二爺的一份孝心,真真的!”
徐琨吐了一口濁氣,又問道:“園子請誰布畫的?”
“上海張南陽,鼎鼎有名的大匠。”徐盛道。
徐琨點了點頭:“誰給的酬勞?”
“當然也是二爺您啊!”
“園子里樹木花草池塘怪石屋舍家私一磚一瓦……這些都是誰出的銀子?”
“當然全都是二爺您啊。”徐盛越答越心驚。
徐琨重重一拍扶手,幾乎暴跳起來:“全都是我出的銀子!我的銀子!憑什么他們拿去賺錢!憑什么!”
徐盛不敢直面,垂頭退了一步。
“他們拿了我園子,用我布行的人脈,賺了銀子之后再存入到我布行柜上吃息……”徐琨越說越氣,重重拍打著扶手:“這是用我的雞舍養我的雞,撿我的蛋,還要讓我孵出小雞再還給他啊!”
徐琨罵著罵著,突然嗚嗚哭了起來:“怎能這般欺負人啊!”
徐盛整張臉都皺了起來,只能溫顏勸道:“二爺,這事還沒完!權當咱們做善事,幫扶他們一把。來日方長……”
“你!你鬼點子不是挺多的么!快想一個出來,我要徐元佐滾蛋,橫死溝渠!要徐誠身敗名裂逐出徐家!要徐璠見了我再抬不起頭來!”徐琨一抹臉上的眼淚鼻涕,恨恨道。
徐盛低頭沉思,就差把手指頭放進嘴里咬一咬了。他知道徐元佐手里有那些請柬,一旦拋出來足以讓他著實摔個跟頭。想徐元佐光棍一個,自己卻是拖家帶口有家業的人啊!
正所謂穿鞋的忌憚光腳的,徐盛可不愿意在這個時候跟徐元佐廝殺。贏了沒什么好處,不小心就惹一身腥膻。
至于那徐誠更是不用想了。人家從老爺進京赴考就跟著伺候了,在老爺貶斥福建時不離不棄,又跟著一起守過太爺、太夫人的喪。這種人給他安排個地方養老沒關系,要想趕出去,真當老爺死了么?
“對了!咱們把這園子要回來!這買賣不難做,我們自己來做!”徐琨自己先想到了,揚聲道。
徐盛面露難色,道:“我的爺呦,當初安頓徐誠的時候可是說好了,那里跟老宅都是歸他管了。現在去要,就怕他鬧到老爺那邊,說是咱們擠兌得他連個立足之地都沒有。”
徐琨仔細想想也的確是這么個道理。當初讓徐誠管宅子,已經是形同養老了,這要是再討回來,該怎么安置徐誠呢?
“那就讓他們還錢!”徐琨臉上騰起一股殺氣:“園子的錢,統統還給我!”
徐盛臉上苦澀更重,先躲開半步,方才道:“爺啊,雖說園子的銀錢都是您出的……”他頓了頓,見徐琨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方才繼續道:“但是這又沒存什么憑據,他們不認可怎么辦?”
徐琨面色深沉下來:“你今日怎么這么笨!他們若是不肯認,就打到他們認為止!”
“二爺說得是……”徐盛暗叫不好,自己的形象大受影響啊!
“快去討賬!”徐琨道:“還有徐元佐!不能讓那小子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