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驚愕的目光中,趙然縮于某處不被注意的角落中,在他的手勢指揮下,掌聲一陣一陣如潮般響起,整個宴會場地氣氛極為熱烈。
“……猶記當年,老道我得邱真人指點,堅心向道,于是拋家舍業,辭別宦涯,探訪海岳名山,終遇我師火龍真人,恩師元音切切,為我講解修行秘術。由是而知,所謂先天無斤兩,火候無爻策,只將老嫩分,但把文武別,純以真意求,刀圭難縷晰,老道我十月抱元胎,九年而面壁……”
這一段是張老道自敘當年入道修行的經歷,夾雜著大量修行要義,算是這份致詞中的干貨。眾修士們凝神傾聽,各自體悟,連合道境的高修們也毫不例外。
最后,張老道將自己的感悟道出:“……先天真靈之寶,體本虛空,有何花乎?既無其花,無形無象,難畫難圖……雖無名無姓卻又至虛至靈,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如呼谷傳聲,真空中之妙藏也……用三昧真火鍛煉成真,自真空而可返于太虛。道返太虛,則空無所空,一真而已,別無他物……”
“先天真靈之寶,統精氣神之三物,真靈既復,三物皆復,自造自化,氤氳沖和,結為一塊,始而自無以造有,既而自有以化無。”
這些感悟,是所有出席觀禮的道門修士們最為看重的,尤其是那些合道境的大修士們,一個個用心思索,與自身修為映照,各有收獲不提。
張老道終于講完,長出了一口氣后,將稿紙皺皺巴巴疊好,正要收起,卻被一旁早早等候的趙然趕上幾步來到面前,順手接了過去,揣入懷中,然后反手遞了一杯酒,示意張老道按程序走。
張老道臉頰微燙,卻無暇他顧,如牽線木偶般將酒杯端起,然后向場下道:“在此,老道我提酒水一杯,向諸位道友、列為賓客致以謝意,感謝大伙兒千里迢迢不辭辛勞趕到武當,為老道送行。”
在一片“共飲”聲中,張老道步下法壇,入席歸位。
孫碧云繼續上臺,說了兩句感慨的串詞,然后道:“為了酬謝諸位道友、諸位賓客,我武當特意準備了一些歌舞,請諸位同賞。”
這是趙然特為賀宴準備的一些小節目,因為時間比較緊,故此向湖廣十方叢林下達了嚴令。這道命令可把山下紫jin'g0ng的俗道們忙活折騰壞了,一時間又去哪里準備?后來有人想出個辦法,直接去楚王宮中“強行”征調了王府的樂伎舞姬,這才算完成了任務。
此刻,殿內鐘樂齊鳴,臺上歌舞翩翩,這是唱的荊楚一帶民間特色的采茶曲。
在一片樂舞之中,趙然來到張老道身邊,低聲提醒:“大真人,該換服了。”
于是張老道無奈起身,在青衣道人的陪同下,入殿內更換道服。不多時,一身紫袍的張老道端著杯子,在青衣道人的陪同下,挨桌敬酒。
趙然捧著個盤子,盤子中是酒水和酒杯,跟狗腿子也差相仿佛,就在后面屁顛屁顛陪著,也不發話,只是為了蹭個臉熟。
一圈酒敬完之后,趙然繼續敦促張老道“換服”,張老道穿著金黃道袍現身,走上高臺法壇,孫碧云介紹,這是武當隱仙派十七脈弟子“與老祖話別留影”的時刻。
打頭第一個是孫碧云這一脈的南巖宮弟子,他們搬過蒲團來,各自坐上去,簇擁著張老道。幾名從武昌、襄陽搜羅來的民間畫匠早已做好準備,立刻伏地勾勒起來。
一盞茶之后,幾名畫師勾勒出了個大概輪廓,然后接著換下一撥的太和宮弟子。
這幾名畫師任務繁重,他們下去之后還要一起討論,將每一幅畫稿定型完成。
整個賀宴便是在這樣一份熱熱鬧鬧的氣氛中過去的,一直到子時才漸漸散場。
趙然顧不得將老師江騰鶴送回太和宮休息,告饒道:“老師恕罪,實在忙不過來了。”
江騰鶴一笑,道:“你且去忙。今日的賀宴有點意思,很多前輩都覺得十分新奇、喜慶,不僅熱鬧,而且很有儀范。讓大真人和十七脈弟子話別留影這個點子是你出的?為師聽許真人說,他們將來飛升的大典,也要這么辦理。”
趙然忙道:“弟子慚愧,其實就是為了給武當留一個念想……老師走好,弟子不送了……唉喲,武天師,今日實在是怠慢了……李天師您老人家好,哈哈,您過獎了,豈敢豈敢……”
趙然忙著送客的時候,張老道正撫慰自家后輩重孫青衣道人:“我又不是亡故,你哭什么?”
青衣眼角啪嗒啪嗒落著淚,抽泣道:“我也知這是天大的喜事,但今日這出賀宴,也不知怎么的,我只感到喜慶之下滿是哀愁,一想到從此天人相隔,無法聆聽曾祖您的教誨,總覺得很是傷感,且又心慌。”
張老道笑道:“我期盼著再過一、二百年,咱們祖孫同在天庭相見,到時皆大歡喜。”
頓了頓,又道:“武當山諸脈弟子都已答應過好生照顧于你,故此也不必心慌。只是你從此在修行界中孑然一身,沒個人和你說話,倒也難捱。老祖我也想過,你如今已是三十八歲了,若是挨不過這清苦,也可找個中意的雙修,只是須得入了煉師境方可,我這一脈雖不完全講究戒律,但也要元神生嬰方可破身,否則金丹不穩,于大道有礙。”
青衣滿臉通紅:“老祖你說什么呢?孫女苦修大道,力爭早日也上天庭與老祖相會,哪里有工夫去雙修!”
“隨你就是。”張老道抬眼掃了掃,將趙然招了過來:“致然!”
趙然屁顛屁顛又跑了過去:“大真人?”
張老道手指青衣,道:“我這孫孫修行上不用老道我操心,但若是日常有了什么難處,你們樓觀,尤其是你,幫我多看顧看顧。”
趙然忙點頭道:“您老放心,青衣道人的事,就是我樓觀的事,就是我趙致然的事!有我吃的,就有青衣道人吃的,有我穿的,青衣道人就凍不著!”
張老道嘆息道:“我就是怕她孤零零的,也沒人陪著說話。我武當這幫弟子雖然眾多,但各個都一門心思隱修,不是結友的好對象,再者,她一個女修,也不好總是和一群男修混在一處。”
趙然當即道:“您放心,我樓觀去了君山洞天之后,專為青衣道人準備一處別鄴,就挨著問情宗,都是女修,修行之余,也可多多交流探討。”
張老道滿意的點點頭:“那就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