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第一臣

第四百八十六章 至高榮譽

賈魯和張希孟聊了一陣兒,便覺疲憊,因此主動告辭休息,然后還要等待著朱元璋的宣召。

至于張希孟,他除了繼續完善新的田畝法令之外,還有一堆事情,其中最緊要的就是給韓宋這個政權,一個蓋棺定論,辦一個風光大葬。

歷史上,老朱直接承襲元朝法統,像什么陳漢,韓宋,一律斥之為賊,編修史冊,自然不會有什么好話。

但是在張希孟的操持之下,已經將元朝視作胡虜,同時又歌頌反抗,包括彭和尚在內,都有了正面評價,甚至準許建廟祭祀。

到了韓宋這里,也不可能一味貶低,必須給個妥當的處置。

為此張希孟頗為花費功夫,別看韓宋似乎亡國了,但是各地依舊有大量的劉福通舊部,山東,遼東,還有不可忽視的力量。

這都是大明需要爭取的,張希孟在思忖權衡之后,就把小明王韓林兒和劉福通的兄弟劉六請來。

畢竟這倆人差不多是唯二能代表韓宋的人物了。

這段時間,韓林兒稍微好了一點,但依舊瘦得可憐,劉六則是在劉福通死后,萬念俱灰,神情恍惚,沒有幾天,兩鬢全都斑白,全憑著一口氣撐著罷了。

張希孟連忙讓他們坐下,隨即對劉六道:“我這幾天盤算了三個地方,用來安葬劉丞相……其一是潁州老家,其二是開封城外,至于其三,就是中牟的河道旁。這三個所在,也各有用意,你有什么想法?”

劉六怔了怔,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的糾結。

葉落歸根,回老家安葬最好。

可問題是潁州老家幾經戰亂摧殘,已經是赤地千里,一片狼藉……他想要回鄉,家鄉百姓會怎么看劉福通?

還能是榮歸故里嗎?

開封倒是韓宋都城,也是劉福通身死的地方,但是在這里似乎沒有什么美好的回憶。除了兵敗之外,就是最后時刻揮動屠刀,宰殺那些不要臉的渣滓。

似乎也不是那么合適。

而中牟的河道,卻是很有講究。

因為修運河,元廷召集了那么多的民夫,韓山童和劉福通趁機傳法,聚攏義軍,又鑿了獨眼石人,掀起了紅巾起義的帷幕。

對于最終身死國滅的劉福通來說,曾經拔刀舉事,正是他人生的巔峰,安葬在河邊,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多謝張相垂憐,我兄長就安葬在中牟吧!”

張希孟點頭,“那接下來就是禮儀規格的問題了……我思量再三,也向主公請旨,我們決定追封劉丞相為首義王,樹碑祭祀,你意下如何?”

劉六大驚失色,他可不是嫌棄低了,而是太高了。

高到了超乎他的想象。

撲通!

劉六竟然跪在了地上,涕淚橫流,“拜謝張相,張相高義,我,我代兄長謝過張相。”

張希孟急忙擺手,讓他不必如此。

“這里面還有個麻煩的事情,就是明王陛下。”張希孟看了一眼韓林兒,隨即道:“令尊雖然被尊為皇帝,但是我們大明不認你們這個大宋,以帝王之禮對待,實在是不合適……我跟主公商議,打算追封令尊為宋公,依照禮節對待。”

韓林兒尚在糊涂之時,劉六已經連連點頭,“陛……快,快謝謝張相。”

韓林兒急忙站起身,但是他畢竟是當過皇帝的,讓他怎么說,韓林兒還稍微遲疑,不好張嘴。

張希孟忙擺手,“用不著客氣,先聽我把話說完了……原來我想過,讓小明王去高麗,投奔關鐸……”

“不!”劉六一口回絕,“張相,我知道你的苦心,但是就從你對我兄長的安排,就看得出來,張相和大明天子都是光明磊落的當世豪杰。我們已經沒有別的心思,舊部也都散盡。此時去高麗,不但給別人添麻煩,也會顯得我們居心叵測……只要張相同意,我們愿意留在大明,哪怕做個耕田種地的農夫也好。”

劉六激動道:“張相,我們就想做個普通人,求張相成全吧!”

張希孟微微沉吟,到底是劉福通的兄弟,經歷大起大落之后,劉六想的很清楚。去了高麗,投奔韓宋舊部,不但不會得到照顧,相反,沒準有人想用他們的腦袋,討好朱元璋。

既然如此,那為何不留在大明,還有人敢在天子和張相的眼皮子底下害他們嗎?

張希孟見劉六如此說,也就點了點頭,“你們有了想法就好。那五天之后,還要去安葬首義王,咱們同去吧!”

劉六忙拜謝,拉著韓林兒要走,到了門口,韓林兒突然回頭,“草,草民拜謝張相!”

他的聲音怯怯的,但是眼神卻很堅定。

張希孟也露出了笑臉,“大明會盡力照顧好每一個子民百姓的。”

有這一句話足矣!

韓林兒后半生可以高枕無憂,劉六千恩萬謝,帶著韓林兒下去,懸著的心,終于落下了。

總算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作為割據一方的皇帝,能落這么個下場,大明確實厚道。凡事就怕比較,反正劉六是心服口服了,簡直不能更好。

數日時間過去,終于到了正式給劉福通下葬的日子。

令人詫異的是,竟然有二十多個人聯名上書,捅到了張希孟手里。

這些人一致要求,劉福通殘暴不仁,悖逆天命,死有余辜,不該厚葬。

張希孟眉頭緊皺,叫來了郭英,“這是怎么回事?大宋余孽還沒死光嗎?”

郭英咧嘴了,“張相,開封的死得差不多了,這些多是山東過來的……他們上躥下跳,嚷嚷著要把劉福通挫骨揚灰,還說小明王無人君之福,理該處死。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張希孟哼了一聲,“蒼蠅臭蟲,什么時候都有!這些人還干了什么?”

郭英道:“他們倒是想干些什么,無奈沒人跟他們起哄。前幾天他們還找了張家的人,想要聯名,張家人也沒答應。”

郭英察言觀色,這一次張家派了一些人,充作民夫,協助運輸軍需糧草。按照朱元璋的意思,這些帶頭的全都可以和糧長一起,參加考試,進入官場。

郭英此時提起,也不免小心思。

張希孟冷笑道:“你用不著試探我,張家是來了幾個人,但更多的張家子弟還在老家,他們打什么算盤,誰都清楚。現在擺在他們面前的兩條路,其一,就是說服家人,趕快交出土地,融入大明。其二,沒法說服家里,那就和張家決裂,以普通人身份,參與考試。別玩這套首鼠兩端的鬼把戲。”

郭英還能說什么,張相真是明察秋毫,鐵面無私啊!

“對了,你讓那幾個上書的人,也跟著去中牟,讓他們好好聽聽。如果還是死不悔改,胡言亂語……你們拱衛司有辦法,對吧?”

郭英頓了頓,忙道:“對!這種人一定是腦子壞了……我,我把他們送去醫館,讓治療譫妄之癥的名家好好診治。”

張希孟很滿意,甚至打算給醫館起個名字,就叫圣伊麗莎白,專門收治各路大宋忠臣。

不出意外,這些人被拱衛司提著,前去中牟……等到了地方,人就傻了。

兩邊盡是大明的jing兵猛將……徐達,常遇春,胡大海,馮國用,甚至是在陜州大放異彩的朱文正,也包括奇襲上黨有功的藍玉,數以百計的將領,將星云集,熠熠生輝。

而在另一邊,以張希孟為首的文官,朱升和賈魯,兩位參政,另外有汪廣洋,楊憲,胡惟庸等人,悉數在列。

朱元璋則是一身戎裝,出現在所有文武重臣的面前。

老朱掃過群臣,這才緩緩道:“今天,要給一個人辦葬禮。有人說他是賊子,有人說他是梟雄豪杰,也有人說他和咱是生死對頭,他死了,咱該松口氣,喝一杯。”

說到這里,朱元璋停頓了一下,看了眼張希孟,才繼續道:“到底該如何看劉公福通,還是請張先生說說看法吧!”

事情落到了張希孟頭上,他向前邁了幾步,而后轉身面對著大家伙。

“今天我們站在這里,為一個勇士,舉辦葬禮……此人首先舉起義旗,率領弱旅,以智勇破敵,三十萬元軍,瓦解冰消。虎踞中原之地,點燃義軍烽火。三路北伐,氣壯山河,重創元廷,功在華夏!”

張希孟斬釘截鐵道:“我們今天要安葬的,就是故宋太保,丞相劉公……他也是我大明追封的首義王!歷年以來,反抗元廷的義士,層出不窮,有彭黨鍥而不舍,但能真正點燃烽火,豎起大旗,號召天下,云集響應的,唯有劉公一人。”

“此功績足以和日月比肩,同千秋不朽!”

這幾句話的評價,簡直高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哪怕是親兄弟劉六,都目瞪口呆。

他居然不知道,兄長竟是如此了不起!

張相不但厚道,還是個讓人不得不服的圣賢君子啊!

張希孟似乎還不滿足口頭的稱贊,而是扭頭對旁邊道:“將首義石碑取來!”

一駕足足十六匹馬拉的大車,緩緩走來,車上放置著一塊高達一丈八尺的石碑。

石碑正面有首義兩個字,背面則是有關紅巾起義的記載,盛贊劉福通功績。

哪怕是大明的文武,看到這一幕,也不免眼熱,從今往后,劉福通足以流芳百世,被后人敬仰。

至于劉六,還有其余劉福通的舊部,則是齊刷刷跪倒,失聲痛哭。

“叩謝天恩!”

“拜謝張相大德!”

“兄長,你的在天之靈,可以告慰了!”

一時間,哭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