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第一臣

第四百一十八章 斬

又是一個老臣,追隨老朱差不多十年,身居高位,輔弼良多。這樣的人,連家人都保不住,要跟著一起去死,著實是讓很多人心中寒涼,

戰戰兢兢。

朱元璋能從這些人身上感覺到那種兔死狐悲的味道……但是又有什么辦法?國法無情,咱饒了你們,你們又何曾放過天下百姓?

朱元璋是個很軸的人,認準了一條路,就不會回頭,百折不彎,

撞了南墻,也只會把墻撞塌,繼續大步向前。

這樣的性格,

朱元璋是不屑于解釋什么的,但是老朱又看到了張希孟,想到了他處理虞家的手段。

不得不說,張希孟的確改變了朱元璋不少。

“李先生,你先起來,

還有張先生,你也過來。”

朱元璋叫來了兩位宰相,這倆人都低垂著頭,

李善長的心跳似乎更快一些,頭也更低。

“坐,

你們坐!”朱元璋把木箱子蓋上,就讓兩個人坐在上面,屁股下面是成百上千的金銀元寶。

李善長只敢坐半個屁股,也就是略微搭在上面,

整個人還要上身前傾,做傾聽狀,

整個人完全就是扎著馬步,這個姿勢比起站著還要吃功夫。身體稍微差點都撐不住,

不愧是大明左相,這腰馬功夫,還真了得。

“李先生。”

朱元璋突然發問,李善長下意識要站起來,老朱卻是伸手,按住了他的肩頭,“用不著起來。咱問你,屁股下面,是多少金銀?”

“差不多,有,有一兩千兩。”

老朱頷首,“原來是這么多!那普通百姓,一年能收成多少?”

李善長一直負責錢糧后勤,哪里能不知道!

“上位推行均田之后,一家按照五口人計算,左右田地不會超過百畝,扣除口糧,再扣除田賦,能剩下二三十石余糧,

留下來備荒,

已經算是運氣了。按照現在的市價,只怕連五兩銀子都換不來……畢竟咱們用的還是寶鈔居多。”

朱元璋點了點頭,又道:“這么說,伱的屁股下面,就有幾百戶百姓,一年的結余了?”

“是!”老李低聲道。

“那這里十八萬兩,怕是有幾萬戶尋常人家了吧?”

“是!”李善長再度答道,心臟砰砰亂跳,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老朱突然冷笑道:“依李先生看,這么下去,這幾萬戶人家,會不會造反?”

李善長怔了怔,很顯然這里只是算了浮財,還沒算口糧,老百姓只要有口吃的,又有誰愿意造反?

但是話又說回來,如果這一次的事情不處理,日拱一卒,鬼知道什么時候老百姓忍無可忍,起義造反,所謂防微杜漸,就是這個意思。

“李先生,咱還想請教你,這一次的貪墨大案,鄭士元這點錢,還不算多吧?”

李善長咧嘴道:“上位,這個案子牽連到了戶部上下,工部,兵部,還有那么多地方衙門,全都難逃罪責。論起來貪墨的數額,只怕還要十倍百倍。”

老朱微微點頭,終于笑道:“李先生請起吧!”

李善長如蒙大赦,可馬步扎的雙腿麻木,竟然動不了了。

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人伸手,把李善長扶著站起,幫忙的正是張希孟。

“多謝張相。”李善長低聲道謝,張希孟只是點頭,卻也未曾多說。

老朱又轉過頭,看著其他眾人,“咱讓李相坐在這里試試,你們要是想,也可以過來試試,看看坐擁金山銀山,到底是個什么滋味?”

在場群臣,誰還有這么大的膽子,李善長的屁股都撐不住,更遑論他們了。

“臣等不敢!”

老朱淡淡哼道:“你們不敢,但愿這話是從你們的心里說出來的。這是不義之財!不義之財,取之必兇!你們拿了百姓的民脂民膏,損公肥私,中飽私囊。這錢到了你們手里,也未必花得出去,還有人呢,是想留給子孫后代,讓他們享受榮華富貴。這就是許多人的想法。”

“你們這么想。咱偏偏不能讓你們如愿!貪官必殺!株連親眷……這就是告訴你們,貪贓枉法,親人不會享受到什么,反而會跟你們一起倒霉。貪官污吏,禍及家人!”

朱元璋威嚴地掃過每一個人,冷冷道:“咱這么干,你們還有什么不服氣嗎?”

群臣哪還敢多言,只有諾諾答應。

李善長身為百官之首,也只能鼓足勇氣道:“上位執法嚴明,有理有據,臣等五體投地。這些貪官污吏,是自取其辱,死有余辜!”

朱元璋笑了,“李先生,你說這話,咱還是喜歡聽的,可你想過沒有,會不會有人說咱弒殺殘忍還會不會有人聽信了胡言亂語,覺得空白公文只是前朝舊習,咱大肆殺戮,并不合適?”狼貌誰擁有你誰就擁有全世界

李善長慌忙道:“上位,斷然不會有人這么想的,除非他們就是貪官污吏,喪心病狂!”

朱元璋不置可否,而是又對張希孟道:“先生,你也說說看,這個空白公文,到底是陋習還是貪墨?”

張希孟冷冷一笑,“主公,這些銀子擺在這里,如果只是陋習,又何來這么多好處?臣這里正好有個例子,不妨讓他們當面對質,所謂空印之說,一目了然!”

朱元璋點頭,“帶上來!”

不多時,拱衛司將方克勤帶了上來。谷僧

這位前程遠大的方知府,此刻已經是蓬頭垢面,憔悴不堪。

自從被拿下之后,方克勤就多有不服之處。

他兢兢業業,在地方上推行均田,廣有政績,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如今卻因為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就把他拿下,著實是讓人心里頭沒法服氣。

“臣拜見陛下!”

朱元璋只是掃了一眼,懶得多言。

張希孟突然伸手,取出兩張公文,讓人遞給了方克勤。

方克勤接在手里,才看了兩眼,頓時顏色驟變……這兩張公文都是從他的治下采購糧食,其中一份三萬石,是正常核準的。

但是在三萬石之外,還有一萬三千石,卻是方克勤不知道的。

“這也是戶部采買官吏利用空白公文,以填補路上耗費為由,額外采購的。”

方克勤怔了怔,下意識道:“他們,他們采購兩份干什么?”

這話問得,就跟問了一句話似的。

張希孟冷冷道:“你身為地方官,難道不知,為朝廷采買,可要比市價低了至少三成!更何況這一萬三千石,還不用歸到戶部!這是多大的利?”

剎那之間,方克勤的臉慘白慘白的。

他終于意識到了,這個所謂前朝陋習,有多大問題了!

其實正常采買物資,按理都會多一些出來,個別重要的工程,幾乎要多三成的物資……即考慮到路上消耗,也考慮了施工的損耗。

就這么說吧,治河經費,如果只用七成在實處,差不多就能拿個上等考評,如果用了九成,那基本上就是包青天了。

在這種情況下,還以路上消耗,對不上賬目為名,開具空白公文,讓人隨便填數目,難道只是為了銷賬方便嗎?

就拿方克勤遇到的情況來說,戶部去采買一批糧食,用來支應修建應天城墻的開銷。

有戶部公文,知府衙門也開具了文書,交給了戶部的人。

而辦事的人,拿著蓋了知府大印的公文,跑到下面,再去額外采買一批,只說應付路上消耗。下面的官吏還是會老老實實辦事的,甚至愿意瞞著知府老爺,畢竟人家可是戶部來的,能賣個好,以后獲益無窮。

就這樣,戶部的人輕易弄到了兩份糧食,等他們回到戶部交差的時候,只是送去一張公文,有鄭士元這種,愿意幫著他們核銷,自然就能蒙混過關。

多出來的糧食,可就成了他們的好處!

這還只是最基本的操作。

戶部這邊還把捐贈的金錢糧食拿過來,暫時頂上,而該采買的東西,就轉手換成了錢財,中飽私囊。

你覺得他們很瘋狂,什么錢都敢掙,簡直使勁作……可這幫人不這么想,反正上面有戶部尚書侍郎頂著,下面的地方衙門,也不敢把他們怎么樣。

而登基大典辦好了,上位一高興,誰又敢抓著這事不放?

沒準還能倒打一耙,說他們不肯替上位出力,心懷不軌。

朱元璋將戶部的種種作為,都擺在了官吏面前。

“事到如今,咱不得不殺!阮弘道,還有他的三個兒子,悉數處決!”

“鄭士元,連同家人,一共七口,處斬!”

朱元璋剛說完,張希孟低聲道:“主公,鄭士元幼子只有三歲。”

老朱頓了頓,“鄭士元腰斬,幼子赦免!”

鄭士元匍匐地上,磕頭作響,“多謝上位,多謝張相!上位萬歲,張相長命百年!”

“帶下去!”老朱毫不客氣道。

就這樣,朱元璋挨個發落,戶部尚書,兩個侍郎,七個主事,還有工部侍郎,兵部侍郎,鴻臚寺少卿……足足幾十位官吏,不光自己被殺,就連家眷都沒有逃過去,只是一些年幼的孩子,得到了赦免,日后送到少年營撫養。

一路發落下來,百官顫栗,無人敢反駁。

隨后到了方克勤這里,老朱怒火中燒,“按理說你只是蓋了大印,不該死,可你卻把元廷的陋習當成理所當然,就憑這一點,咱就該腰斬了你!”

方克勤臉色慘白,只剩下發抖。

朱元璋又吸了口氣,“念在你均田有功,就杖責八十,全家發配嶺南吧!”

方克勤呆滯片刻,突然用力磕頭,感激涕零,“臣叩謝上位仁慈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