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遇春一碗一碗豪飲,蠻子海牙也不甘心示弱,但終究敵不過常遇春這種天降猛男,漸漸支撐不住,嘴上也沒了把門的。
“常,常兄,說實話啊,我的兵權沒被搶走,還,還多虧了你們呢!”
常遇春翻了翻眼皮,好奇道:“怎么說?”
“你,你坐下,聽我慢慢說。”蠻子海牙拉著常遇春,兩個人肩并肩,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多年未見的好哥們呢!
“你們不是俘虜了那么多人嗎,也沒有殺,都好生安頓。這邊張士誠也打算有樣學樣,他說朱,朱元璋把人關起來,他不關,還給官職,我,我就是他安撫人心的一張牌。”
常遇春默默聽著,蠻子海牙雖然醉了,可話卻是一點不糊涂。
說起來張士誠的部下也很有意思,除了少數跟著他起兵的老鹽工之外,就是脫脫的舊部,其中混雜了許多蒙古人。
如果他敢像老朱一樣,打出驅逐胡虜的牌,估計立刻就會發生嘩變。
從這個角度來考慮,張士誠接受詔安,也是情有可原了。
在歷史上,張士誠把蠻子海牙打發去了大都,后來就沒有消息了。而如今蠻子海牙還在水師里面,確實是朱家軍政策帶來的變化。
只不過張士誠也不是完全相信蠻子海牙……眼下的水師分成三個層次,擺在臺面上的是蠻子海牙,但中間實際管事的都是張士誠的親信,再往下,是元軍本來的水手士兵。
三者之間,存在著一個微妙的平衡。
蠻子海牙在普通士兵中間,還有些地位,尤其是一些蒙古人和色目人,張士誠沒法完全架空他。
但是隨著張士誠安插的人越來越多,這支水師也漸漸脫離了蠻子海牙的控制。
借著酒勁兒,蠻子海牙半真半假,把這事點給了常遇春。
兄弟……不是我不想投靠吳國公,也不是我頭鐵,非要殺個你死我活……我現在被卡住了。
從蠻子海牙的角度來思考這事,他如果繼續留在張士誠這邊,早晚會被架空權力,從水師直接踢出去,下場如何,那就不好說了,很可能非常非常慘。
逃回大都,且不說元廷風雨飄搖,蠻子海牙本身是脫脫的人,回去之后,那不是送羊入虎口嗎!
反觀朱元璋這邊,雖然降將待遇不怎么高,但是最起碼有底線托著,也先帖木兒等人的情況擺在那里。
就連軍中的蒙古色目士兵,也能有比較穩妥的去處。
歸順朱元璋,對蠻子海牙肯定是有好處的,也是他心中的希望。常遇春還真有點腦子,竟然摸準了他的脈,直接過來了。
但問題卻不是這么簡單,經過了張士誠可持續性摻沙子,蠻子海牙已經指揮不動手下人了。
“這么說……你一聲令下,沒法直接讓所有人歸順了?”
蠻子海牙翻了翻眼皮,冷哼道:“常兄弟,你也是帶兵的人,你有本事讓你手下人歸順張太尉?”
常遇春更無語了,“俺沒事歸順張士誠那個廢物干什么?再說了,就算我真的腦子壞了,我下面的將士,能把姓常的切碎了!”
蠻子海牙再度愕然……照這么看,我這邊還算不錯,至少有點異心,周圍的弟兄還不會對自己下手?
“那按照你的說法……需要把張士誠安插過來的人,都給解決了,才能順利投過來?”
蠻子海牙繼續搖頭,“我說常兄弟,你不是傻子,睜開眼睛瞧瞧,這上百艘船只,一萬多人,每個人管著一艘船,船和船就這么在大江之上。能聽我號令的一船之主,不足兩成。你說我下令讓他們過來,那幫人能都過來嗎?我要怎么辦,才能把他們一網打盡,還能順利控制所有船只?畢竟這一艘船,也不只是一兩個聽張士誠的,就連水兵都不乏張士誠的人……”
常遇春瞠目結舌,奶奶的,敢情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啊!
這事情可麻煩了。
“那,那你就不怕有人把我過來這一次的事情,密報張士誠?”
蠻子海牙又笑了,“我說常兄弟啊,你這個腦子真是不行……我,我怎么跟你解釋呢?”蠻子海牙摸了摸懷里,掏出兩錠元寶,擺在了常遇春的面前。
“你瞧瞧,同樣的銀子,你說哪一錠姓朱,哪一錠姓張?”
常遇春盯著半晌,突然恍然大悟,忍不住笑道:“我懂了,就連這些張士誠的親信也不是鐵板一塊,他們都各有心思。畢竟眼下我們吳國公勢大,就算不想投降,給自己留一條退路,日后也不至于掉腦袋……行啊,你們都活得這么jing啊!比沒毛的猴子還鬼呢!”
蠻子海牙無奈咧嘴苦笑,“沒法子,我,我也是沒辦法……說實話,別的我不服氣,我就服吳國公說話算數,一言九鼎!說分田就分田,說不殺就不殺!人活著一個安心,我現在提心吊膽,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如鯁在喉啊!”
“行了,別甩詞兒了……我還不明白!當年俺當土匪的時候,就是這樣!下面弟兄們心思各異,上面頭領爾虞我詐,你爭我奪。讓我當大哥,自問又沒有弄錢的本事。這不,我才追隨了上位,才有了今天。你說說,我的眼光好不好?”
“好!”
蠻子海牙豎起兩個大拇指!
“當初我要是有常老弟的眼光,我也投靠吳國公,現在也沒有什么好擔心了的。”
說到了這里,其實也就把事情說清楚了。
蠻子海牙有心投降,他下面人也有不少想要投降……但具體誰是怎么想的,根本鬧不清楚。
所以蠻子海牙并不敢下令,鬼知道張士誠的人會不會也來一場經典的下克上?
天誅蠻子海牙!
明白了這些,也就知道能讓一支兵馬,成建制投降,或者起義,該多么困難!
主將的思想工作要做通了,下面的人也要爭取過來,最后有了絕對把握,才能解除少數幾個絆腳石……因此沒有一年半載,甚至更長時間,休想成功。
而且還要天時地利人和齊備,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聊到了這時候,常遇春也無奈了。
他算是探聽明白了蠻子海牙的心思,但就這點收獲,他也沒法交差啊!俺老常過來,是要干成大事的,就這么回去,豈不是白白冒險了?
到底有沒有什么辦法,能夠讓所有人都愿意投降上位呢?
就算不是所有人,也要有九成以上……總而言之,先把這些船拐到手是真的。
常遇春在船艙里待了這一會兒,就不想離開了,這玩意平穩舒服,比起小舟可強得太多了。
該怎么辦才好呢?
常遇春突然看到了剛剛蠻子海牙拿出來的兩個元寶,他皺著眉頭,稍微思忖一陣,竟然想起了他當土匪時候,遇到的一次內訌。
當時他們搶了一個走鏢的,弄到了三千兩銀子……當頭兒的就要拿走兩千,剩下才給大家伙分,可大家伙都覺得太少了,就彼此吵了起來,最后也不知道誰說了一句:嫌少,去找寨主啊?
結果這幫人竟然真的殺進了寨主的住處,把寨主的腦袋給砍下來了,所有銀子都被搶走了。
常遇春眼珠亂轉,一個鬼點子冒了出來。
“我說這次張士誠,給了你們多少錢?才讓你們出兵過來的?”
蠻子海牙笑了,“我聽說吳國公財大氣粗,怎么,打算出錢收買我們?好啊,你說出一個數,讓我聽聽!”
常遇春直接不屑冷笑,“你還是老一套的腦筋,跟山賊土匪沒有什么差別!能給你多少錢,就能拿走多少錢,我們上位不搞這一套,就是為了當大家伙安心,你自己琢磨琢磨,是不是這個道理?”
蠻子海牙長長出口氣,無奈長嘆,“我總算是明白過來了,吳國公真有過人之處啊!”
“那是!”常遇春笑嘻嘻道:“老兄,我跟你講,趕快投過來吧!你也年紀不小,就不怕哪天出了事情,把你扔到了長江喂魚?尸骨無存!”
蠻子海牙繃著老臉,他當然害怕,可問題是他沒法做主啊!
常遇春眼看時機差不多了,這才道;“老兄,我給你出個主意……這次張士誠不是賞銀了嗎?你們是不是都上下扒皮,層層克扣,對吧?”
蠻子海牙下意識點頭,可隨即又道:“你,你不能客氣點?這是規矩,規矩啊!”
常遇春也不搭理他如何辯解,而是繼續道:“你聽我的,就把手上的所有銀子都發下去,然后散布消息,告訴下面的水兵,說賞賜了多少錢。而張士誠的親信克扣了錢財,發到下面的肯定沒有那么多。然后你就讓水兵過來,看看你放錢的地方,再去抄幾個張士誠親信的地方……只要看到了錢,他們就會惱怒,就會殺人……等見了血,他們都要聽你的,到時候你說誠王發怒,肯定要追究罪責。為了活命,投靠我們上位,這還不是順理成章?”
“啊!”
蠻子海牙聽完這番話,酒都醒了大半,傻傻看著常遇春,乖乖,你這招真是砒霜腌老姜,又毒又辣啊!
“常兄弟,這,這是誰告訴你的?”
常遇春嘿嘿冷笑,“你要是在土匪窩子待幾年,什么都會了!放心吧,這招保證管用,我去睡一會兒,你趕快布置吧。”
說著,常遇春竟然真的在船艙的角落和衣而臥,沒一會兒,連呼嚕聲都出來了……
蠻子海牙目瞪口呆,你丫真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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