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秾李夭桃
淡月送了邸抄進來,仔細看了著李小幺的面色,擔憂的建議道:“姑娘歇一會再看吧,這會兒臉上又泛青色了。”李小幺自己也覺得頭眼暈花,不敢強撐,由著淡月扶著躺到榻上,閉著眼睛歇了大半個時辰,才又坐起來,一個字一個字琢磨新出的那張邸抄和各處匯過來的大大小小的諜報。
今年上丁日祭圣賢可比往年隆重,往年不過是國子監祭酒做個主祭罷了,今年卻是六皇子去做主祭!可大皇子搶先上了這份尊圣賢書,這份尊圣賢書洋洋灑灑,寫的正經不錯,大皇子府的幕僚們不知道捻斷了多少根胡須才搞了這么篇文章出來,趕在上丁日前明發邸抄,這一局尊圣賢里頭,倒是大皇子占了上風,大皇子長于隱忍,以往極少這樣搶先出招,這一招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哪個高人指點了的。
李小幺放下邸抄,揉了揉太陽穴,往后靠著歇了歇,拿起長遠遞進來的匣子,用小銀刀慢慢剔開漆封,取出幾張薄薄的紙片來,仔細看過,示意淡月端來炭盆,將紙片扔到炭盆里,紙片瞬間卷成黑灰,明滅了幾下,又成了灰白,隱在灰白的炭灰里,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李小幺舒了口氣,往后靠著閉上眼睛,慢慢思量起來,日常給吳皇診脈的,就是醫正黃太醫、孫太醫和金太醫三個,從年前始,加了胡太醫和蔣太醫,這兩個,一個擅長風眩、痰飲,一個擅長中風、偏枯,這兩人從年前一直診治至今,看來這兩個癥狀必定都有,可這會兒吳皇到底是個什么樣的情形?人是不是清醒?是病危了拖著?還是中風偏癱卻病情穩定,那中風偏癱的,拖個三年五年,哪怕十年八年都是常事!李小幺煩惱的挪了挪身子,得想法子弄清楚吳皇的確切病情!若真是偏癱穩定下來了,自己也就不用再在這太平府多耽誤時辰了。
午飯吃了半碗薄粥,又吃了一遍藥,西安進來診了一回脈,說是好些了,李小幺心下安定,午后沉睡了一個多時辰,醒來自覺身子清爽了不少,海棠送了碗蓮子粥進來,看著李小幺吃了,才笑著稟報道:“姑娘睡著的時候,長遠進來過一趟,說等姑娘醒了再求見。”
“讓他進來!”李小幺忙吩咐道,海棠出去,片刻功夫就引了長遠進來,長遠瞄了眼屋角的滴漏,低聲稟報道:“姑娘,剛打聽明白了,如今太醫院給皇上診病的五位太醫,年前一直住在宮里,從出了十五,醫正黃太醫、孫太醫和金太醫就開始十日一回,胡太醫和蔣太醫是十五日一回,今天是蔣太醫回來休沐的日子,可守在宮門口的人到現在也沒看到蔣太醫出來。”
“蔣太醫府上有人看著沒有?”
“有!”
“蔣府上有沒有遣人到宮門口接著的?”李小幺接著問道,長遠怔了怔,李小幺皺了皺眉頭責備道:“怎么這么不用心?這蔣府上若有人到宮門口接著,那就是說蔣太醫沒傳信說這趟休沐不回來,不過晚些出來,蔣府若根本沒遣人接著,那就是這趟休沐不回來了,那守在宮門口的人也就不用再守著了!”長遠忙站起來,垂手聽著教訓,臉上泛起絲紅意,正要說話,李小幺支起身子吩咐道:“出去備車,我去看看。”長遠抬頭看著瘦弱不堪的李小幺,張嘴想勸,卻被李小幺一臉的不容商量把話堵了回去,垂手答應一聲,出去備車了。
李小幺叫了海棠和淡月進來,換了身極普通的素綢衣裙,披了件靛藍素綢面絲棉斗篷,戴上斗篷帽子,海棠又燒了只手爐送到李小幺懷里,將李小幺送到前院門口上了車。
車子是一輛最普通不過的半舊桐木犢車,圍著靛藍格子,西安一身黑粗布棉襖棉褲,拎著只鞭子,牽著拉車的走騾出了門,長遠袖著手,背著個褡褳,仿佛哪家出門采買的仆從般走在車前引著路,南寧也是一身黑粗布棉襖褲,兩只手袖在胸前,縮著脖子跟在車后,一行三人一車轉出僻靜的巷子,就融入太平府的熙熙攘攘中。
李小幺將車簾掀起條縫,透過車簾看著遠處黃昏的夕陽,吳地休沐的規矩一向是早上回家,第二天一早就趕回當值處,是什么事能讓蔣太醫這么晚了還沒回來?或是干脆不能休沐了?除了吳皇的病有了變化,而且是不好的變化,不會是什么別的事了。李小幺輕輕呼了口氣,有變化就好,不管是風眩還是中風,這個年紀,有變化就極少有好事,太平府的和宮里的變化、不停的變化和大變化,才是自己的機會所在。
“姑娘,那邊府里有人等在宮門口。”西安掀起車門簾子,低聲稟報道,李小幺‘嗯’了一聲,心神微定,想了想吩咐道:“在蔣府門口尋處合適的地方等著。”西安答應一聲,李小幺往后靠在靠枕上,閉上眼睛歇了一會兒,車子走了小半個時辰,輕輕頓了頓停下來,西安掀簾探頭進來看了看,見李小幺臉色還好,笑著稟報道:“姑娘,前面就是蔣府,那條巷子只有兩三戶人家,咱們停在那里不合適,這里有幾家南北貨鋪子和分茶鋪子,人來人往的不顯眼,咱們就在這一處等等,等看到了人,我再趕著車進來。”
“你想的周到。”李小幺贊了一句,往車窗處挪了挪,頭抵著車廂板,將厚厚的粗布車簾子掀起條縫,往外看去。遠處的夕陽沒入地平線,天色一點點暈暗下來,旁邊的分茶鋪子和南北貨鋪子里的伙計關好鋪子門,提了只燈籠出來挑起掛到門口,李小幺皺了皺眉頭,她這輛車子再在這里耽誤下去,只怕要引人注目了,正猶豫間,南寧從后面輕輕敲了敲車廂板,李小幺忙凝神看著車外。
一輛圍著墨綠綢圍子、四角掛著明亮的琉璃盞的華麗車子由兩匹馬拉著,快捷的跑過李小幺的車子,往前面的巷子奔進去,西安輕輕抖動韁繩,利落的趕著走騾不遠不近的跟在墨綠圍子的車子后面進了巷子。巷子不算太寬敞,蔣太醫的車子堵了大半條巷子,西安的車子仿佛只好等在后面,蔣府門前一片忙碌,仆從、小廝、管事和一個二十來歲的錦衣公子急步迎到車前,錦衣公子伸手扶著個干瘦的老者下了車,這就是蔣太醫了,李小幺凝神看著蔣太醫,明亮的燈光下,蔣太醫看起來疲憊憔悴異常,扶著錦衣公子的手下來,轉身示意錦衣公子,錦衣公子從車里小心的取了只包袱出來,一只手抱著包袱,一只手虛扶著蔣太醫進了府門。
西安趕著車不緊不慢的出了巷子,李小幺放下車簾,輕輕舒了口氣,這蔣太醫雖疲憊憔悴,神情還算安穩,看來皇上這病至少是穩在可以接受的程度里,這樣也好,自己初來乍到,諸事都還沒理出頭緒,再說又病著,若是情形能穩定一陣子,自己也能有個喘息的空兒,先好好養好病再說,這個世間,一個破傷風都能要人命,可千萬病不得。李小幺想明白了,身子也跟著舒緩放松下來,往后靠在厚厚的靠枕上,閉著眼睛,由著車子一路顛簸回去,扶著淡月回去好好歇下了。
孫掌柜來過又走了,留了幾根老山參,說是嚴大人送過來的,又留了句話,這兩天嚴府許是有人過來探病,李小幺忙吩咐趙五哥和南寧仔細檢查各處,凡來自北平,不合吳地規矩之處皆要改之,萬不能讓人看出不對來,淡月和海棠商量了半天,決定萬事從儉,她們兩個只知道開平府的規矩風俗,哪知道這太平府的規矩風俗的?既是這樣,那干脆什么也放,不做總歸不錯,李小幺聽了兩人的打算,笑不可支的夸贊道:“果然聰明!也不必太放心上,咱們是鄭城來的,鄭城一來靠近北平,說話習俗和北平接近也不奇怪,二來,鄭城小地方,當然比不得太平府,你們若是時時請教那些婆子,想必人家也極愿意指點你們。”
果然,第二天辰末剛過,兩個嚴府的婆子就帶著人參肉桂等物,上門探病李小幺了,李小幺虛弱的半躺在東廂榻上,柔弱膽怯的和兩個婆子說了一會兒話,吩咐淡月用上等封兒賞了兩個婆子,兩個婆子捏著沉甸甸的荷包,矜持的謝了賞,出來抽開荷包,倒出來的竟是錠金燦燦的金錠子!兩人驚喜異常的面面相對了片刻,急忙小心收好荷包,回到府里,這一通又是懂事又是知禮的好話自不消說。
李小幺讓人傳了話,孫掌柜忙備了厚禮趕到嚴府,求見了嚴大人嫡母南老太太,恭敬客氣的致了謝意,又陪著說了半天市井坊間的閑話古事,南老太太對這位木家五姑娘的懂事和知禮贊不絕口。
作者有話說:
今天一更吧,明天雙更,嗯,明天更新會早些。
[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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