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秾李夭桃
劉三嬸高熱不退,李宗梁等人不敢再拖,套了車,孫七弟趕了車,張大姐和趙大嫂子陪在車上,李宗貴帶著幾個人提著刀槍一路護衛著往唐縣尋大夫診治去了。李小幺悶氣的坐在山石上,看著車子沿著山路轉不見了,重重的嘆了口氣。
“你這一陣子天天唉聲嘆氣,想那么多干嘛?多思易老,當心早生華發!”呂豐一邊瞄著旁邊樹上歡聲鳴叫的一只羽毛翠艷的小鳥,一邊說著話:“看那只鳥叫的多好聽,想不想要?我捉了給你?再讓張大廚編個籠子,你養著玩。”
“不要!”李小幺掃了眼小鳥:“這種野生的鳥兒,養不活的,換了你,把你捉住養在籠子里,你還能叫的這么好聽?”
呂豐眨了幾下眼睛:“那就讓張大廚燉了湯給你吃?”
“不要!”李小幺斷然拒絕,轉頭看著遠方,又嘆了口氣,呂豐過來擠到大石頭上:“好吧,你說說,煩什么了?這不是好好兒的?”
“說你天天沒腦子傻樂,你還不承認!那一幫老弱病殘!一共十九個!十九個!怎么養?一個能干活的沒有,除了老就是小,不老不小的又是女人!”李小幺煩惱的叫道,呂豐上身往后閃著,仿佛躲著李小幺的口水:“人家又沒說要留在你這山上。”
“唉,你不知道,大哥的脾氣,義氣的••••••唉,這都臘月了,大哥肯定要勸那個范先生留下,你看吧,那個范先生肯定得答應,這一留,就不知道留到什么時候了。”
呂豐上下打量著李小幺:“你那幾個哥哥都是好的,磊落俠義,怎么你?”
“我怎么啦?”李小幺眼睛瞇到一處,陰陰的盯著呂豐,呂豐打了個寒噤,急忙擺著手說道:“你比他們好!比他們好多了,他們那叫迂腐,嘿嘿,迂腐的很。”
范先生這一覺直睡了兩夜一天,第三天早上醒來,總算緩過神來,果然如李小幺所料,一聽李宗梁挽留,立時就一口答應了,這一群老老少少,就在山下安安然然的住下了。范先生還開了學堂,給幾個孩子上課,土匪窩里一時書聲朗朗,聽的李小幺郁悶不已。他那幾輛太平車的行李中,絕大部分竟是書,張大姐懷著無比崇敬的心情,打發張鐵木和李二槐,帶著人給他打了幾個大書架,細細打磨的油光水滑,擺到了范先生屋里,李小幺郁悶完了,倒也不跟自己過不去,三天兩頭到范先生屋里翻書看。
安安然然過了年,剛出了十五,李宗梁就打發人下山去唐縣和縣買糧,可哪里買的到糧,眾人商量了,李小幺和呂豐、李宗貴下山去唐縣看看,得尋個買糧的途徑。
三人進了唐縣,先找家腳店歇下,放下行李,就去了唐縣糧食市,糧市已經關了門,各家糧鋪門上帖著告示,縣衙有令,這糧油一律由官府按人頭配給,不得自行買賣,違者刺字流配!三個人無奈的看著鋪面上的告示,只好出來尋別的路子。
三人沿街慢悠悠的逛著,連走了幾條街,李小幺頓住腳步,拉了拉李宗貴,笑瞇瞇的說道:“也真是怪事,既然這糧油只好按人頭配給,那這酒肆茶鋪,官府也給配給的?這一家有多少配給?你看看,這熱鬧勁。”李小幺一邊說,一邊指著街道兩邊看起來生意都不差的大大小小的分茶鋪子。
呂豐用手指捏著下巴,連連點著頭:“我正要說呢,讓你搶了先,這里頭必定有門道,走,進去打聽打聽!”三人找了家熱鬧非凡的分茶鋪子進去,要了菜酒,一邊慢慢吃著,一邊留神著旁邊的閑話。呂豐又拉了個伙計,塞了幾個大錢,細細打聽了,總算打聽出門道來了。原來這些日子,這唐縣生出個黑市來,據說無所不有,每天丑末始,寅初散,正經的黑市。
三個人第二天丑正就起來,摸著黑收拾停當,呂豐和李宗貴帶上彎刀、匕首,三個都用黑布裹了面,出了腳店,順著掌柜的指點,往黑市方向摸去。
這黑市就在文廟前的空地,離縣衙竟極近,李小幺趁著星光打量著四周,他們來早了,這一片還是空蕩著,呂豐和李宗貴警惕的打量著四周,護著李小幺閃到一棵歪脖子樹下,靜等著看如何開市。
沒過多大會兒,就聽到車子輕輕的‘吱呀’聲,夜幕中,兩三個人,推著輛獨輪車過來,頭前一個人先過去四下看了,尋了處地方,輕聲叫過后面兩個人,三個人停住車子,身影晃動忙碌起來,后面的車人陸續過來,各自找地方停住車子,卻都是一聲不響,李小幺看著這有些詭異的場景,輕輕打了個寒噤,拉了拉李宗貴低聲說道:“象是鬼市!”
呂豐笑出了聲:“怕啦?你也有怕的時候?嘿嘿,這是黑市,哪能大張旗鼓?這不算什么,以后要是有機會,我帶你去看信陽的鬼市,那才叫好玩呢,凈是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還有殺手擺攤接活,那才叫有意思!”呂豐說的眉飛色舞,李小幺瞥了他一眼,拉了拉兩人,示意過去看看。
呂豐忙住了口,黑乎乎的黑市上,人越來越多,各個車子前,也懸起了極小的紅燈籠,有人來看貨,就將燈籠舉過去,周圍一片低低的,如同蚊子飛一般的‘嗡嗡’聲,幾個人一路看過去,越看越驚訝,這黑市,竟然是賣什么的都有,凡是白天短貨的,這里全有,光米就好幾樣,從上好的碧玉粳,到最大路的粗秈,要什么有什么,李小幺站在一處賣蓮子、紅棗的車子前,看著黑衣老婦人一粒粒數著買了十來粒紅棗,忍不住上前問了價,這紅棗竟然是按粒賣的,是常價的十數倍!
三個人問了粗秈價,倒比糧食行便宜幾分,李宗貴低聲問道:“我們買的多,能不能再便宜些?”
“大爺,這是什么市?買多了還能便宜?只有貴的!我知道爺的打算,爺是有銀子的,今天把這貨都買斷了,明天這市上就隨您開價了,我要是有那些銀子,我也這么干!不過爺還是省省吧,誰家貨也不多,行里都是一天天放出來的,想抬價,您還真得掂掂份量!”緊裹著頭臉的中年漢子晃著腿,上下打量著李宗貴等人,不屑的說道,李小幺心里跳了下,忙追問道:“行里?哪個行?糧食行?”
“我說幾位爺,你們到底是買貨呢,還是打聽事呢?要買就買,不買趕緊走!”中年漢子抖動的腿一下子頓住,忙揮手趕著三人,李宗貴拉著李小幺往后退了幾步,繼續往別的車子看去,連問了四五個賣粗糧的車子,都是一樣的話,多買沒有。
幾個人幾乎看了個遍,站在樹后,李小幺看著越來越熱鬧的黑市,暗暗嘆了口氣,這黑市,東西倒全,可這價,山上沒多少銀子了,這么買可吃不起,再說,他們現在五六十個人,就算銀子夠,這黑市上也沒有那么多糧食!想了一會兒,李小幺拉了拉兩人,湊到李宗貴耳邊低聲說道:“得想法子找到那個行!那個人不是說了么,這些糧食都是行里放出來的,找到那個行,和行里做生意。”
李宗貴連連點著頭,呂豐也極是贊同,三人繞過去,在剛才那個中年漢子不遠處站住,還沒到寅初,中年漢子就做完了生意,推著車子往回走,呂豐隱著身形跟了上去,李宗貴護著李小幺回去腳店了。
呂豐直盯了一天半夜,丑正時分回到腳店,累得一頭倒在床上,指著李小幺吩咐道:“給我倒杯茶!”
李小幺歪頭看著他沒動,李宗貴好脾氣的站起來,倒了杯茶遞給了呂豐,呂豐不情不愿的接過茶,李小幺看著他,慢悠悠的說道:“這生意要是能成,算你頭功,那份人情就算是抵了。”
“你讓我打聽的事我打聽清楚了,生意成不成,就看你的本事了,怎么能說生意能成再算人情的?這是哪里話?”呂豐一下子跳起來抗議道,
“生意不成,你打聽的再清楚有什么用?我又沒得了好處,我沒得好處,憑什么給你好處?!賠本的生意誰做?!”李小幺理直氣壯的說道,呂豐眨著眼睛,氣的呼了一聲,一口喝了茶,也不看李小幺,看著李宗貴說道:“那漢子去了縣衙后面那條街,進了一處院子,出來就裝了一車東西,我看了一會兒,半個時辰,進去了四五輛車,都往黑市去了。”
“院子里的情形看到沒有?”李小幺忙追問道,
“嗯,后來院子里出來了三個人,一個穿著長袍,鎖了門,提著燈籠進了縣衙后門,還有兩個壯漢,看樣子是回家了。”呂豐轉頭看著李小幺說道,李小幺半張著嘴,呆怔了片刻,恨恨的啐了一口:“呸!我說呢,這黑市開的這么堂而皇之,原來果真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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