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重誓

102重誓

王木才走了。

陳默知道這件事情，只怕以后王木才醉到死也不敢再說出口。

無言中，陳默打來了一盆溫水，沾濕了帕子，開始一點一點的給村長爺爺擦臉。

他不敢說話，怕是一開口就壓抑不住內心的悲傷，淚水長流。

他必須要沉穩，甚至要微笑，阿香和蓮兒還站在旁邊，他得讓她們安心，感覺有依靠。

村長爺爺性子倔強，不肯再多受王木才恩惠，一如小時候，不管哪次借了糧，到了還糧的日子，村長爺爺都定然會想辦法還上。哪怕有一次為此賣了村中唯一一頭老牛，而眼看地里還有十天就要收成。

有人說村長爺爺傻，但陳默知道這是男人的一言九鼎，村長爺爺在教他。

逃難躲避的日子并不好過，看阿香和蓮兒衣衫襤褸，面黃發疏。

而村長爺爺的衣襟上甚至還有干涸的血跡，看似洗過，應該洗不掉了。

“烈陽武館，默兒找了很久，沒有找到。”陳默低頭為村長爺爺擦手，手指微不可覺的碰了一下村長爺爺的脈搏，一絲極細微的靈氣打入了其中。

“沒有烈陽武館。”村長爺爺喘得厲害，卻是咧開嘴笑了，從陳默進屋到現在，他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只是一直看著陳默，就仿佛看不夠一般。

直到陳默開口說了話，他才這樣接了一句，帶著愉悅。沒想到當年騙這傻小子出村避開兵役，卻讓他真的成就了仙緣，木巖村先祖終是顯靈了一次。

“爺爺。”陳默抬頭，還想努力的笑，嘴唇卻顫抖的厲害，通過那一絲靈氣，他已知道了村長爺爺的身體狀況，五臟受損，油盡燈枯，能撐到現在是修者都做不到的奇跡。

沒有辦法，完全沒有辦法。陳默甚至已經不敢去想，是為了年幼的阿香和蓮兒村長爺爺才撐到現在，還是因為他拖著半死的身軀有了感應——自己會回來。

“你給我的，給我的信物丟了。”話一出口，陳默的淚水終于滾落，他再也壓制不了悲傷。

他哭，阿香和蓮兒果然就跟著流淚，依偎在了他的身邊，村長爺爺抬手，陳默趕緊握住。

“丟了..就丟了，你出息了就好。”他安慰陳默，前兩個字還說得費勁，后面卻流暢了起來，只因陳默不停的小心灌入靈氣支撐著村長爺爺。

他能感覺到村長爺爺見到自己就安心了，看到自己厲害又放心了，隨著這樣的安心和放心，他心頭那口繃著的氣終于松了，殘存的生機在快速的流逝。

靈氣可以吊著村長爺爺的命，但最多也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靈氣再多，村長爺爺會經脈寸斷而死。

陳默心中翻騰著恨，是恨自己為什么不是那些通天徹地的大能，如若有他們的本事，他要用閻王那里把村長爺爺搶回來。

但陳默半點不敢表露，他只能擦淚，笑著對村長爺爺說：“嗯，我不哭。我長大了嘛。”

“默兒啊，我有話對你說。”村長爺爺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異樣的潮紅，他望著陳默，語氣有些急切。

陳默一驚，感覺村長爺爺的生機流逝得更快，眼看著就只剩下了一絲。

這個時候，陳默只得咬牙多輸入了一些靈氣，即便危險也顧不上了。他知道村長爺爺接下來要說得話十分重要，如若不想辦法讓他說完，他定會帶著莫大的遺憾而去。

顯然，陳默輸入的靈氣又為村長爺爺拖延了一些時間，大概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狀況，村長爺爺竟然快速的，沒有間歇的開始說了起來。

“我木巖村其實是仙人所建的村子，至今有1200多年了。當日先祖受了重傷，又為躲避追殺，才選了世俗一偏僻之地避難。”

“第二個木箱里，有一本先祖的手札。只有村長有資格閱讀，如今木巖村已滅，只剩下你一個男丁，我若去后，你定然記得要仔細讀上一番。”

“先祖一共留下寶貝三件。其中一件，是那扇子，最是神秘，已交予你，日后有機會定要尋回。另兩件，一件被我在大難之際扯開封印，庇得阿香與蓮兒平安，但如今已是被毀。還有一件，是一塊蛋狀白色玉石，上有先祖留下氣息，你既已入仙道，看見那物事，定能感應其氣息，也定要從仇人手中尋回。”

“至于大仇之人，樣貌普通，唯獨雙眼一紅一碧讓人印象深刻。老夫不甘，冒死從寶貝中伸頭再看，也只記得手背虎口處有一朵黑色蓮花，記得，黑色蓮花狀印記。”

說到這里，村長忽然一頓，開始不停的大喘息，雖然他說得每一句話對陳默來說都是驚天秘聞，但陳默此時如何顧得上，滿心的悲傷漫延，竟也開始手足無措。

阿香和蓮兒雖然年幼，卻早已懂事，此時恐怕已明白村長大限將至，早已跪下輕泣。

村長卻猛地抓住了陳默的手，頭后仰著，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我看見了，村中死去的一百六十幾口人，雖都是老弱婦孺，卻是我木巖村中好人。”

“默兒，走，陪爺爺下田捉那蟲子去。”

“仙不仙人，都沒關系。我就想..就想戰禍沒了...村中又出生好些大小子...有勞力了...咱們村，咱們村糧食多得吃，吃不完。個個都有新...”說到這里，村長的手一抖，一下子松開了陳默的手，最終無力的垂下。

陳默端坐無言，單臂摟著村長，眼角余光看見低泣的兩個妹妹，忽而猛烈的咳嗽起來，眼前盡是村長爺爺在那一場天崩地裂的災難中，不甘探查，終受重傷的身影。

傻老爺子，倔了一輩子，休息一段時日吧。

陳默咳得前俯后仰，好一陣兒才輕輕放下村長爺爺，重重跪在炕前，不顧滿面淚水，輕聲說道：“陳默不懂放手，即便木巖村只剩下三人，也定然不會覆滅。”

“總有一日默兒定尋一世外桃源，春暖花開，寧靜富足，糧食多得吃不完，年年都有新衣穿....”說到此處，陳默聲帶哽咽。

“在此之前，陳默定手刃仇人，血祭我木巖村。”

“木巖村，定不會滅！村長爺爺，聽陳默一誓，若然此生做不到，寧愿五雷轟頂，魂魄不存，永失輪回。”

“魂兮歸來，聽子一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