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順之也不多話,伸手抓起了面前盤子里的醬牛肉,開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拿起酒壇子,也不用碗,就這樣直接向著嘴里開灌,酒水順著他的胡須流得滿身都是,再繼續流下,灑在桌上和地上,整個腐臭發霉的牢房味道,頓時就給這酒肉的香氣所驅逐,變得象個小酒館一樣了。
劉裕這樣靜靜地看著魏順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直到酒足肉飽之時,打了兩個飽嗝,魏順之這才長身而起,對著劉裕行了個軍禮,正色道:「寄奴哥,順子先走一步,但愿能用我的血祭旗,警告全軍將士,臨陣脫逃,不救同袍的下場是什么。
我就算死了.也會在地下為你祈禱,助你能戰勝妖賊,為我報仇!
劉裕點了點頭,起身還了個軍禮,正色道:「順子,安心上路,你的妻兒,只要有我劉裕一口飯吃,就不要擔心他們忍饑挨餓。
魏順之哈哈一笑,轉身就走,他的聲音越來越遠,卻仍然順著牢獄的風傳進了劉裕的耳「從寄奴哥你對謝停風兄弟,還有那么中·多戰死兄弟的照顧,我就知道我不用擔心這些,順子走了,寄奴哥你一定要打贏妖賊早點把劉婷云這鏟除,不能再讓她離間我們了啊。
聽著牢房外,菜劉裕一直默默地站在原地市口那里人山人海的聲音,最后,隨著魏順之的大吼之聲響起:「建康城的父老們,將士們,你們看好了,我就是敗軍之將,逃跑之將魏順之,我貪生怕死,不遵軍令,扔下友軍自己逃跑,以至于豫章失陷,以至于害死友軍,這都是我的罪過啊!
有些人的聲音,盡管是竊竊私語,但因為議論的人太多,也都能隨著鐵窗那里的風傳進牢房中:「這不是大將魏順之嗎
他大哥可是北府元老,當過荊州刺史的魏詠之啊,怎么會落得這個境界
「劉車騎不會真的殺了他吧,這可是一起投軍,一起建義,幾十年的兄弟啊「瞎,我看劉車騎就是讓魏順之來游個街宣布個死罪,然后再讓他戴罪立功,去白身從軍,最多就是這樣了。
哪有大戰在即,先斬大將的道理嘛。
「就是,前方棄地棄軍的官員這么多,真要照這樣一個個殺起來,那不知道得斬多少人呢,不至于不至于,看看就好。
魏順之的聲音再次響起:「建康城的父老們,你們聽好了,我是大將,不是文官,就是因為我先逃了,所以缺乏軍隊保護的文官們才只能撤離,他們的失地之罪,戰后會有有司論處,但今天殺我的,是軍法,是北府軍無情的軍法,尤其是扔下戰友,率先逃亡,這點,沒人救得了我。今天劉車騎孤身從江北回來,就是和我最好的對比,大家要相信劉車騎,相信劉大帥,他就算舍出這條命,也不會拋下大家,拋下大晉的!
很快,外面的聲音一下子沉寂了下來,顯然,是魏順之已經走上了刑場,低下了頭.劉裕的眼中已經淚光閃閃,盡管他沒有親臨現場,但完全可以想象,這會兒的魏順之正跪在刑場之上,向著北方,只著單衣,面帶微笑,遙向故鄉,甚至在抱著拳,行著禮,他的聲音清楚地隨風而來:「魏氏祖先,順之不孝,辱沒了魏家的名聲,只有以死謝罪,愿祖先在天之保佑,祝我大晉能打敗妖賊,打敗妖賊啊,將士們,為我殺賊殺賊,殺賊!」
一把沉重的鬼頭大刀劃破空中,虎虎的風聲,伴隨著上萬人的齊聲驚呼聲響起,劉裕的眼淚已經在臉上流淌,他的嘴唇哆嗦著,喃喃念道:「順之,順之,我的兄弟,安心上路,放心吧,我,我一定會為你報仇的!
他閉上了眼睛,任由眼淚在臉上流淌,二十多年來,和魏詠之,魏順之這對兄弟一起操練,一起戰斗,一起建義的場景,如同一幅幅的畫面,在他的腦海中閃閃而過,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牢門那里才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劉裕轉過了身,擦起了臉上的淚水,在這個時候,他知道,絕不能讓任何人看出他的軟弱和難過,他盡量地沉聲道:「我下過令,任何人不要來打擾我。
劉毅的聲音冷冷地在后方響起:「寄奴,要不要再斬一個,把我的腦袋也跟順子一樣掛上你的帥旗旗頭,以血祭旗呢
劉裕的臉色一變,猛地一轉身,只見二十多步外,劉毅蓬頭垢面,赤著上身,褲子也是破破爛爛,起碼裂開了十余處的口子,他身上那股子特有的酸臭味道,隔著二十多步的距離都能聞得到,甚至再次地掩蓋住了這牢房中的酒肉味道,只看到他這個樣子,就能想象到,他從桑落州一路回到建康,吃了多少的苦頭,受了多大的罪!
可是劉裕顧不得這么多,這時候,尤其是在剛剛送走魏順之的這時候,他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眼前的這個又臭又臟,滿身傷痕的敗軍之將,是自己幾十年的兄弟,盡管有過背叛,有過爭斗,但無論如何,現在能看到活著的劉毅,已經是他最大的滿足,他再也不想失去任何一個建義兄弟了。
劉裕飛奔起來,拿出比當年肥水之戰時對著敵軍更快的沖鋒速度,直接沖到了劉毅的面前,一把就把劉毅狠狠地攬進了懷中,大聲道:「希樂,我的兄弟,你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上天啊,你終于把我的兄弟送回來。
劉毅的眼中,也是淚光閃閃,他的嘴唇哆唆著,喃喃道:「寄奴,我,我穿越大別山區,穿越兇殘野蠻的蠻族部落,大小戰斗歷經百余場,就是為了一件事,我要回來,我要回建康,因為我知道你一定也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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