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道覆的濃眉一挑:“那你覺得,我為何要拱手相讓自己到手的勝利戰果,再次居于他之下呢?”
朱超石沉聲道:“盧循為了自己的私心,不惜放棄唯一的取勝機會,轉攻荊州,如果徐大帥你也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壞了大事,最后只能跟他兩敗俱傷,我認為,這不應該是你的選擇,大事若成,到時候再考慮利用軍中的威望與盧循爭權,想必道友們都會看出,是誰帶領他們取勝的。”
徐道覆咬了咬牙:“我若是去主動找他,那就是承認盧師兄才是主帥,才是神教的首領,那勝利都是要算在他的名下,與我何干?大戰的機會也就這次,如果攻下建康,奪取政權,那還有打仗的機會嗎?”
朱超石微微一笑:“真正要面對劉裕的時候,只怕你就是讓盧循自己上,他也沒這個膽子,所以,大帥你需要做的,是在遇到劉裕之前,先打敗劉毅,奪取豫州,豫州一取,荊州的劉道規也不可能堅持多久,可以偏師而定,到時候劉裕就算回師,也不過建康孤城一座,江北六郡之地而已,南燕那里就算滅掉,也是新附之地,提供不了戰爭的資源,而到時候擁有大半個晉國的神教,才可以說有了七成以上的勝算。”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可是,若是連劉毅都打不過,反過來讓劉毅各個擊破,那不僅現有的戰果會損失一盡,甚至會給他趁機長驅直入,攻取嶺南,那到時候神教還能往哪兒逃呢?為了兩大首領的權力之爭,痛失好局,這可是大大的不上算啊。”
徐道覆的眉頭一皺:“你的意思,是要我先暫時向盧循服軟,打敗劉毅之后,再通過指揮的功勞和兼并的手段來擴大自己的實力?”
朱超石正色道:“是的,盧循是教主,善于鼓動人心,但這些僅限于信奉天師的那些信徒,對于俘虜,降軍,還有主動來投的各路流寇,山賊,他們是不信神教的,只是為了投靠勝利者,大帥你的指揮之才,是盧循萬萬不能及的,軍中人人皆知是誰發號施令,以后就會跟著你走,你不必急于一時,其實就算這回你服個軟,邀請盧循來指揮,但教中也人人皆知是你主動打的江州,又是你力主去攻打建康,而盧循不過是想打荊州罷了,這主從之分的名份,還重要嗎?”
徐道覆的臉上慢慢地綻放出了笑容:“還是你有辦法,看來你小子原來在北府軍的時候,也沒少在你師父和劉毅之間挑事啊,這種權力之爭玩得這么熟,可不比你打仗的本事小。”
朱超石勾了勾嘴角:“老實說,徐大帥,我們朱家雖然一直是將門,但也從來都要面對這種站隊效忠的問題,而且我們都是用兵之人,應該知道,兵以詐力,所有的兵書,都是要欺騙敵人,也要揣測人心,無論是敵方主將之心還是我方士卒之心,都要掌握,才能打勝仗,所以,我師父教過我,無論何時何地,都需要換位思考,要在別人的立場上來考慮會怎么做。”
徐道覆輕輕地嘆了口氣:“在這個世上,要論真正能讓我徐道覆佩服的人,只有劉裕一個,雖然他是我的死敵,但我得承認,論打仗,他確實在我之上。不服不行。”
朱超石的心中一陣竊喜,臉上卻是作出驚訝的神色:“徐大帥,你真的這樣看我師父嗎?”
徐道覆點了點頭:“我跟劉裕也算是從小就認識,玩泥巴打架從小打到大的,甚至我這兩顆牙,也是給他打斷的,按說這輩子我最恨的就是他,最大的仇人也是他,但這么多年的交手,我卻不得不承認,他的本事和能力在我之上,心胸氣度在我之上,有這樣的對手,是我的不幸,也是我最大的幸運。”
朱超石的眉頭一皺:“何來幸運之說呢?”
徐道覆微微一笑:“只有面對強大的,看似不可戰勝的敵人,才能激發一個男人的斗志,逼著他要去戰勝這個死敵,這就是我這么多年來發奮的動力所在,就是為了打敗劉裕。為此,我可以做任何事,包括象你說的這樣,暫時向盧師兄低頭。”
朱超石的心中一動,笑道:“徐大帥果然是見識超人,心胸開闊,只沖這一點,就比盧循強了很多,也不枉我愿意就此追隨你。”
徐道覆的目光緊緊地盯著朱超石:“我相信我也值得你為之效命,只是,你畢竟是要跟了我,與那劉裕為敵,你真的愿意?”
朱超石咬了咬牙:“在這亂世之中,個人的好惡和情感,是不能成事的,我身上肩負著朱家一族,而不是我一個人,所以我必須要投向勝利的那個人。我師父一切都好,一切都完美,就是有一點不如大帥你。”
徐道覆追問道:“哪點不如我?”
朱超石沉聲道:“他太重感情,太在乎底線和原則,所以有的時候,當斷不能斷。為了很多無用的情感而浪費時機。比如對劉毅,明明知道此人是自己的一大威脅,卻是出于多年同袍之義,把后方托付給他。比如對何無忌,明明知道他貪功冒進,不可獨鎮一方,卻因為跟自己同生共死而把守江州這么重的責任給他,結果這次壞事,就是壞在這兩人的身上!”
“又好比對慕容蘭,明明是敵對的立場,卻念及夫妻之情,而遲遲不下死手,包括這次進攻廣固,也是因為顧及她的性命而手下留情,久攻不下,拖成了現在這樣。再要么對司馬氏,明明知道他們不可救藥,也早失人望,卻為了自己那點忠義的立身之本,而不去奪那皇位,這就導致處處要與人妥協,忍讓,不能充分地施展自己的抱負,最后弄成現在這樣,這不是天意,完全是他自己的責任!”
“反觀大帥,也許你的才能上略差我師父一點,但比他最強的,就在于你不受這些情感的束縛,無論是對于多年的結發妻子盧蘭香,還是對于同門師兄盧循,當斷則斷,該棄就棄,沒有半點拖泥帶水,這才是在亂世中能成大事的性格,只沖這一點,也值得我以朱氏全族,生死相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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