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南,長江,桑落洲。
何無忌一身將袍大鎧,負手背后,站在過江龍號的船頭,在他的身邊,是一百四十余條黃龍戰船組成的艦隊,所有的船只,都吃水較深,幾乎大半個船舷都沒入水中,那是因為船上不僅有全副武裝的五十多名北府軍士兵和十余名船工,更是有每船百石左右的米糧,那可是這支軍隊幾個月行軍作戰的糧草呢。
殷闡的胡須隨風飄動,他看著遠處的那塊江心的沙洲,笑道:“鎮南,當年你就是在這里,打敗了何澹之的楚軍水師主力吧,從此荊州的門戶洞開,桓玄也只剩江陵這座孤城啦,想不到今天我們出師南康,平定妖賊,又是路過這里,這可是上天預示著鎮南你要再立不朽功勛呢。”
周圍一片附和之聲,而何無忌卻仍然是面無表情,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之無關。
張邵的眉頭深鎖,一直不開口,何無忌看著他,說道:“張參軍,你在想什么?”
張邵勾了勾嘴角,說道:“這次大軍全部上船出發,不走陸路,是不是太冒險了一點?妖賊一向精于水師,若是在水面上與之相遇,那可是以我所短,擊敵所長啊。”
何無忌搖了搖頭:“那得讓妖賊先有船才行,這么說吧,陸地難行,從豫章到南康,多是泥濘小路,周圍還要經過十余個叛匪所盤踞的山寨,還得分兵去掃蕩這些桓楚余黨,如此一來,不僅拖慢了行軍速度,分散了兵力,而且會讓妖賊有備,若是他們聯結這些叛匪,甚至不打正面,只是襲擾我軍后續的輜重糧草,也可以大大地拖延我軍行軍的速度。”
“此戰,打的就是一個突然,要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奪回南康,現在我軍的兵力有優勢,可再過一個月,妖賊的大軍怎么著也會大出嶺南,進入江州和湘南地區,到那個時候再想把他們趕回去,可就難了。既然我們選擇了反攻南康,就要用最快的速度才是。”
鄧潛之說道:“鎮南所言,非常有道理,這戰不能太過于求穩,何況南康那里,我們沒有留下艦隊,當地只有些漁船和渡船,根本不可能作為戰船使用,妖賊就算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讓他們在廣州的海船戰艦飛過來,我們不必擔心水路上有太多的阻攔。”
張邵沉聲道:“可是就算妖賊收集漁船,也能有個幾十上百條吧,我軍現在的戰艦上都裝滿了糧食,吃水很深,行動也不快,若是遇敵大量的輕舟突襲,以火攻我軍戰船,那后果不堪設想啊。”
何無忌微微一笑:“張參軍的擔心,非常有道理啊,你們各位應該多向張參軍學習,不要成天在這里形勢一片大好,而要多想想困難,想想敵人可能的戰法,如此,才能做好應對。殷參軍,你的那些妙筆生花的報捷文章,那是對朝廷作的,但在我這里,就少說點漂亮話了吧。”
殷闡的臉微微一紅,說道:“鎮南教訓的事,不過,不過我這也不是想鼓舞一下大家的士氣嘛,畢竟南康新敗,我們…………”
何無忌擺了擺手:“好了,不說這個,回到張參軍的問題上來,其實你說的這個,我早有考慮,當年我們打敗桓楚水師的高大戰船,就是靠了用輕舟小船近身去奪取敵軍何澹之的旗艦,而妖賊沒有大船,只有小舟,就算遇上,也只要防他們的這種戰法即可,這回我把艦隊分成前后兩部分,我親率三十條戰船在前面,而現在我的過江龍號旗艦,則是在前軍艦隊中間,另外派了那條模樣大小與過江龍差不多的混江龍號,打著我的鎮南將軍旗號,位于最前方,冒充過江龍號。”
殷闡的臉色一變:“哎呀,還真的是這樣,鎮南這是防止敵軍突襲我軍的戰船嗎?所以布下誘餌?”
張邵正色道:“當年何澹之也是這樣,故意布下誘餌在前軍,偽裝成自己的座艦,結果被我軍全力奪取,而其部下不知其計劃,以為旗艦被奪,所以頓時潰散,難道鎮南忘記這點了嗎?”
何無忌哈哈一笑:“這個戰法當年就是我親自用的,我怎么可能犯同樣的錯誤?我早已經向各船的管領們告知,那前面的只是混江龍號,是引誘敵軍來攻的誘餌,那船上沒有我何無忌,只有一萬多斤硫黃和硝石,我要的,是讓敵軍的精銳主力不顧一切地攻上船后,把船給點燃,讓所有跳幫奪船的妖賊,全部與混江龍號一起,葬身火海!”
所有人都恍然大悟,鄧潛之嘆道:“原來鎮南作了這樣的布置,賊人以為我們運糧運米,卻不知那船上裝的是火藥,你早就作好了賊人水路來襲的準備啊。”
何無忌點了點頭:“如果妖賊不走水路,那這些硫黃硝石就用于攻打南康時的陸戰,如果妖賊的水師跟我們遇上,那就引他們全力圍攻混江龍號,同時所有的前軍戰船扔掉艙中的糧草,輕裝與其戰斗,如果沒了百石的存糧,我軍的船只速度,不會比那些漁船小舟要慢,只靠前軍的三十條戰船,就足以消滅妖賊在南康的所有水軍力量。”
殷闡眨了眨眼睛:“可是糧食全扔了,就算消滅了妖賊的水師,我們后面吃啥呢?”
何無忌回頭一指身后的百余條黃龍戰船:“只不過扔掉了前軍三十條戰船的糧食罷了,中軍和后軍的不變,真打起來,他們只需要在原地用弓弩支援前軍就行,萬一真的戰事不利,那中軍后軍的戰船迅速地靠岸,登岸扎營防守,我們仍然可以轉到陸地決定后續是進是退。”
張邵的眉頭終于舒展了開來:“鎮南不愧是北府名將,這所有突發意外的情況,都讓你想到了,這下,屬下是真正的放心了,料那些妖賊也不敢…………”
他的話音未落,只聽到桅桿上的瞭望兵大吼道:“前方發現敵軍船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