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彌大咧咧地說道:“大帥,阿壽哥這樣做,是情有可緣的,任誰要是看到我們被擄去的無辜百姓給這樣屠殺,還給梟首于城外,都是受不了的,一定恨不得殺光所有的鮮卑賊人,報仇雪恨!”
眾將聽著,紛紛點頭稱是。檀韶跟著說道:“是的,阿壽哥和司馬將軍可不是無故屠殺南燕百姓,而是因為他們屠殺我們的平民百姓在先,我們只不過是以牙還牙的報復而已,大帥你成天也說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這就是必誅!”
朱齡石哈哈一笑:“不錯不錯,韶哥說的很對,就是這樣,我看,這次是特殊情況,不僅阿壽哥無罪,反而有功。只有讓胡虜們付出代價,他們才知道,我們漢人不是這么好欺負的,哪怕是百姓,只要殺了,也必付出十倍以上的代價!”
在一片激憤的群情中,劉裕面色平靜,目光從一張張的臉上掃過,最后落到了站在左列中間,一言不發的王鎮惡身上,說道:“鎮惡,你剛才沒有說話,有什么別的想法嗎?”
王鎮惡朗聲道:“末將以為,無論是從軍紀還是從征戰的角度,阿壽哥都是大錯特錯,不僅不能當成功勞,反而必須嚴懲,以謝三軍!”
此言一出,舉帳皆驚,但礙于劉裕的軍紀,沒有人公開地大聲反駁,只是一道道驚奇,憤怒和鄙視的目光,全都投向了王鎮惡。
沈田子冷笑道:“大概是王參軍以前看多了這種胡人欺負漢人,甚至屠殺漢人的事,不以為然,或者是他到現在也沒把自己當成大晉軍人,當成漢人將校,才說得出這么冷血的話。沒錯,阿壽哥確實犯了大帥規定的軍紀,無話可說,但要是說從征戰的角度,我是看不出有任何不對的地方,要是看了我們的百姓給人這樣殺戮還無動于衷,那還穿這身皮做什么,早點脫了回家種地的好。大帥,我不同意王參軍的意見,如果說你真的要治阿壽哥的罪,我愿意一起領罪。連同在這里私自發表意見的罪,我也一起領!”
說著,沈田子一撩裙甲,單膝下跪,而受他的感染,帳中一大半人都這樣單膝下跪,這讓王鎮惡,劉鐘等少數幾個沒有下跪的人,顯得格外的突出。
劉裕神色如常,平靜地說道:“既然是軍議,那就可以知無不言,我剛才也沒有說不允許大家發表自己的意見,這妄議之罪,無從談起,你們都先起來,聽聽王參軍是怎么說的,要是他說得沒有道理,或者說你們有充分的理由來為阿壽免罪,那我就不治阿壽這回的屠戮平民之罪,如何?”
所有軍將們全都面露喜色,起身回列,沈田子得意洋洋地瞪了王鎮惡一眼,站回了列中,劉裕看著王鎮惡,說道:“王參軍,大家都對你說的那后一點,也就是你說的司馬將軍之舉,對征戰不利,有意見。你最好對這句話作出解釋。”
王鎮惡不慌不忙地說道:“因為,這不符合大帥這次出兵的理念,也就是興兵除暴,以有道伐無道。”
劉裕的眼睛微微地瞇了起來:“繼續說。”
王鎮惡點了點頭:“南燕雖然是胡虜,但是慕容德自取青州之地以來,還算是個有為之君,重用漢臣,也禁止部下去擄掠,欺壓漢人,還興修庠序,讓鮮卑貴族子弟學習漢學,在這個亂世中,還算是保了一方平安,也正是因此,北魏不敢進犯,就連大帥,也與其暫時約和,規定互不侵犯。”
沈田子冷冷地說道:“王參軍,注意你的言辭,慕容德再怎么說也不過是個胡虜頭子,他征服青州時也沒少殺我們漢人,只是因為那幾年大晉內亂,大帥也沒象今天這樣獨掌大權,這才讓他僥幸得手,要是換了今天,哪還有南燕的存在?至于后來的約和,那也是因為我們剛剛起兵,還在追擊桓玄,這種時候慕容德想趁虛而入,起大兵攻我大晉,大帥只能暫時忍讓,與之結盟以爭取時間,并不是說就真的跟他們永遠這么和平相處了。要知道,漢胡不兩立是大帥一生的追求,也是我們北府軍的!”
王鎮惡微微一笑:“田子,你只知其一,不在其二。所謂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紂亡,這天下的道理,有道還是無道,是不會以漢人還是胡人區分的。雖然說北伐中原,收復失地,那是我們每個漢人的理想,但如果時間不成熟,北方沒有大亂,胡人君主沒有胡作非為時,那北方的百姓,哪怕是漢人百姓,也不會站在我們這一邊,這時候北伐,就要面臨十倍,百倍的困難,勝負難料。”
“就算是軍事上取勝,在戰爭中與人結仇,他們的家人,子侄如何安撫,如何化解戰爭中結下的仇恨,也是非常麻煩的事。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之策,這就是所謂的吊民伐罪,以有道伐無道的原因。不是考慮戰爭本身,而是考慮戰后的統治和管理!”
雖然沈田子仍然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但有不少人已經開始交頭結耳,暗自點頭了,畢竟,現在的這些北府軍高級將校們,有很多人已經加了刺史,郡守之類的守宰之職,也是實打實地當了幾年父母官,就算不是親自治理,也對這治州理郡之事有所了解,開始從一個管理者的角度,而不止是一個軍人的角度來考慮問題了。
沈田子咬了咬牙:“那按王參軍的意思,我們給擄掠的百姓,就是白死了?難道任由我方的百姓給敵軍殺戮,而不去有所回應,就是吊民伐罪了?要知道,殺這些百姓樂師的,可不止是南燕軍隊,那些城外進城的部落族人,一樣有份。”
王鎮惡搖了搖頭:“冤有頭,債有主,吊民伐罪,殺的是那些有罪之人,如果有證據表明這沒入城的一萬多鮮卑百姓參與了殺害漢民樂師,那殺他們倒也有些道理,但實際上是這一萬多人都沒來得及入城,更沒有手上沾血,放著對面城中的兇手不打,卻把怒氣發在這些無罪的百姓身上,難道這是勇者所為?這在我看來,不過是懦夫的行陘罷了!與什么雖遠必誅,沒有半點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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