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動聽而沉靜的聲音從塔樓之下緩緩響起:“劉車騎,你真的可以做到這樣鐵血無情嗎?那些可是你的愛親的族人啊。”
劉裕的眉頭一皺,和劉穆之同時轉向了身后,向著在箭樓之下,身著宮裝,儀態萬方的王妙音行禮:“見過皇后殿下。”
王妙音神色平靜,轉頭對著身后的一眾侍婢與軍士說道:“你們暫且退下,本宮有事要跟他們二位商量。”
為首的一個軍官連忙回頭準備下令去搬梯子,王妙音擺了擺手:“不用這么麻煩,劉車騎和劉長史會有辦法讓本宮上去的,就象劉長史不也上去了嘛。”
一眾護衛與宮女們笑著行禮離開,當他們的身形消失在遠處時,王妙音玉足輕點,拔地而起,這兩丈高的箭樓,居然就給她這樣毫不費力地一躍而上,氣定神閑地就站在了二人面前。
劉穆之眨了眨眼睛,看向了劉裕:“那個,你以前跟妙音定情的時候,知道她有這么厲害嗎?”
劉裕搖了搖頭:“沒有,一直到司馬曜給害死,我和妙音從簡靜寺走秘道奔回宮中時,我才知道她居然有如此身手。”
王妙音微微一笑:“因為我的裕哥哥一向以為女子是柔弱的,需要你們這些大英雄保護,但凡之前你對我多加留意,又怎么會不知道我身上有功夫呢?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不要給女人的外表給騙了,這世上可能沒有哪個男人可以勝過你,但要是女人…………”
劉裕知道她又指向了慕容蘭,心中無奈,干咳了一聲:“臣以為,皇后殿下現在應該與那些前來投效王師的百姓和義民們在一起,向他們宣揚大晉…………”
王妙音“撲哧”一笑,擺了擺手:“好了好了,裕哥哥,我早就把所有的人支開了,這里就我們三個,沒有外人,不必再裝腔作勢用那種君臣之禮了。”
劉裕輕輕地嘆了口氣:“你不應該留在這里的,回建康才是你應該做的事,黑袍的話你也聽到了,我實在不放心…………”
王妙音的秀眉微蹙:“我才不放心你和廣固呢,車騎將軍,這回我作為大晉的皇后,一定要跟著你打完這仗,因為,我必須要確保大晉的利益不會因為你個人的感情而受影響。”
劉裕咬了咬牙:“我知道我是大晉的車騎將軍,必須要為國家利益服務,但是你難道不覺得,你現在插在中間,并不能起到應有的效果嗎?反而會把事情弄得復雜!”
王妙音冷笑道:“裕哥哥,你當我是什么,只會為了感情而沖動的小女人嗎?我和她都已經人到中年,早過了爭風吃醋的時候了,這回過來,我是大晉皇后,她是燕國公主,跟你一樣,我們都必須要為了自己的家國利益,為了自己的子民的性命,要知道,戰守之事,議和之事,可不是你一個大將軍可以代表國家決定的,雖然說你是大晉實際的主宰,但你手上,畢竟沒有玉璽,下不了詔令!”
劉裕的臉色微微一變:“難道這回…………”
王妙音輕輕地嘆了口氣:“這就是我來廣固的原因,大晉的玉璽,這回我可是親自帶出來了,為的就是你真要是以國家的名義與南燕達成什么協議,我也好代表大晉皇帝直接就在這里蓋璽敲定,而不用再千里迢迢地回建康請詔。包括你對南燕這里的軍民的處置,封賞,也完全可以在這里就說了算。”
劉裕的心中一暖,鼻子也有點發酸:“對不起,妙音,我,我真的是有點胡思亂想了,誤會了你,請你…………”
王妙音搖了搖頭:“裕哥哥,其實這次來之前,我已經想好了,你把慕容蘭接回去吧,正好可以用一個人質的名義,算是和親也好,稱臣納質也罷,你想光明正大地接她回去,也只有這一個辦法了。不過,這次出兵,是因為他們擄掠了我們的兩千多百姓,除了要割整個臨朐以南的地方作為賠罪之外,還要先把兩千多百姓,連同發動戰事的罪首黑袍,公孫歸等人一并交出來,這才有的談。”
劉穆之勾了勾嘴角:“你要南燕交出黑袍?那是不是有點強人所難了?黑袍畢竟是他們的全軍主帥,大概也有辦法控制慕容超,只怕這樣做是逼著黑袍狗急跳墻,會親自控制軍權。”
王妙音看著劉裕:“裕哥哥,你說我的這些條件過分嗎?難道交還百姓,懲辦禍首不應該嗎?要是連我們都不提這樣的條件,那南燕自己又怎么可能做到?”
劉裕微微一笑:“剛才胖子不是說了么,臨朐一戰,鮮卑人幾乎家家有人戰死,與我們正是仇最深之時,但同時,他們也會驚慌害怕,因為大軍戰敗,兵臨城下,是個人都會怕死的,而且,他們也一定會埋怨作戰不力,讓他們家人失去生命的黑袍。但如果我們主動提要他們交出黑袍,那只會適得其反,讓他們同仇敵愾,堅定守城。你說,我分析的有道理嗎?”
王妙音點了點頭:“你說得對,人不喜歡在敵人的逼迫之下屈服,那聽你的意思,是想要利用這種恐懼和驚慌嗎?”
劉裕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是的,我以為,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那兩千多被擄百姓的性命,不讓慕容超或者是黑袍在一怒之下拿他們出氣,取他們的性命,這才是首要之事。我之所以沒有派全部大軍馬上北上,就是為了給他們一個機會,讓他們交出百姓,以換取我軍一段時間的休兵。這點,我已經向阿壽下了密令,要他相機執行了。”
王妙音輕輕地嘆了口氣:“原來,你居然給阿壽下了這樣的命令,我本來還擔心這點,所以,派司馬國璠率禁軍將士,準備暗中接應這些百姓逃回來呢。不過,你既然下了這個命令,看來我的布置,是多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