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弘之咬了咬牙,打馬而去,在他的身后,百余名護衛騎兵,緊隨其后,沖著孟龍符殺過來的方向,就沖了過去,何澹之的眉頭緊鎖:“皇甫,現在你連騎兵都沒有了,就剩三四個護衛,加上我的重盾兵,也只剩下五六百人了,最多還有胡藩的弓箭手,不過他們要封鎖橋面,也不能指望太多,還要殺劉裕嗎?”
皇甫敷摘下了自己的面當,狠狠地扔到了地上,沉聲道:“如果今天都殺不了劉裕,以后這輩子也沒人能殺得了他的了。桓公于我皇甫一族有大恩,養我一家幾十年,效命死節,就在今朝!”
何澹之咬了咬牙:“那我能做什么,指揮中軍壓迫劉裕嗎?”
皇甫敷搖了搖頭:“不用,你只需要守住正面就行,劉裕若是返身奔回橋上,那就死定了,會暴露在弓箭的射擊之下,絕對活不過河去,現在他擺下這個烏龜盾陣,就是想要撐到援軍到來,我不會給他這個機會,就算只有幾騎,也足以沖擊了,老何,你牢牢守住正面,如果劉裕想沖出來迎擊我,你就上前刺他,逼他回盾之中,記住,一定要保持好陣形,不要亂,做好防空,以防他再跳起來殺!”
何澹之點了點頭:“希望你一切順利。”
皇甫敷一把抄起插在地上的馬槊,眼中盡是殺意,狠狠地看向了橋頭,那個小小的盾陣之中,喃喃道:“劉裕,這回一決生死吧!”
橋頭,方圓不過六七尺的盾陣之中,只有丁旿和劉裕還能蹲著,撐著兩面已經破碎不堪的盾牌,向靖和檀韶已經躺在了地上,不能動彈,還有六七名戰士,也是這樣躺著,嘴里氣若游絲,經歷了一整天的惡戰,這些體力超人的北府戰士,也終于到了極限了。
重盾方陣之后,鼓聲再次響起,這些盾衛們頂著大盾,舉著長槊,踏著整齊的步伐,一步步向前,丁旿急得滿頭大汗,急道:“寄奴哥,怎么辦,現在怎么辦?”
劉裕的眼中閃閃發光,卻不看正面迫來的盾陣,而是死死地盯著北側,離著自己兩百余步,在來回逡巡的皇甫敷,跟他在一起的,還有三騎,都是甲騎俱裝,渾身鎧甲,也同樣在看著自己這里,劉裕沉聲道:“盾陣只是壓迫我們的空間,不是真正的殺招,真正會要我們命的,還是皇甫敷!”
向靖在地上哼唧道:“寄奴哥,這皇甫敷,這皇甫敷的突擊,太,太厲害了,他要是,要是再突,我們,我們絕對擋不住,你,你不要管我們了,快點,快點逃吧。”
“叭”地兩聲,是箭矢入盾的聲音,檀韶那伸出盾外的右腿,邊上兩寸左右的地方,插上了一根長箭,嚇得他馬上把風這條腿給縮回了盾中,沒好氣地說道:“逃,逃個屁啊,外面還有,還有楚軍的弓箭手,出去,出去就是死!”
劉裕突然說道:“你們看到沒有,右邊的那棵樹!”
丁旿循聲看去,只見橋頭那里,一棵孤零零的樹,就在離橋二十余米的地方,樹身之上,已經遍是箭矢,只是這里,是一片小小的土包,要跑到這里,倒是可以以大樹為掩護,不被弓箭手攻擊到,但是,離著這些盾衛和鐵騎,就更近了,四下里無險可守,給人一圍,就無法脫身了。
向靖大聲道:“寄奴,別發瘋,這是死地,上了這個小土包,連跳河也不可能了,你現在就沖出去跳河里,還有機會!”
劉裕搖了搖頭:“水中怕是有楚軍的伏兵,進去就是死,剛才我們想過橋的弓箭手,落了河的沒一個起來,顯然水底有人,我現在去大樹那里,爭取時間,楚軍的目標全在我身上,你們只要還能動,趕快爬過橋!”
丁旿說道:“不,寄奴哥,我跟你…………”
劉裕厲聲道:“這是軍令,你來也幫不了我,猛牛,拉著鐵牛哥和阿韶哥過橋,如果我真的天命在身,那就可以撐過這一劫,如果我命喪于此,希樂和無忌也會帶著你們繼續戰斗,消滅桓玄,為我報仇的!”
他說著,直接從盾陣之中一個箭步沖了出去。然后猛地向前一躍,就在這一躍之下,剛才他所站立的地方,就是兩箭射中,只差一秒,就會中箭了!
劉裕就這樣不停地轉換著方向,或急躍,或滾翻,沿著之字形,半分鐘不到的功夫,就跑上了那個小丘,背靠大樹,就在他沖過大樹背面的一瞬間,身后的樹干被十余箭射中,樹干一陣搖動,卻無法再傷及劉裕半分了。
遠處,南側的江岸方向,剛才起身射擊劉裕的二十余名楚軍箭手,正要彎弓搭箭,繼續射擊百步之外的劉裕,突然,一陣箭雨飛過,十余人當場中箭倒地,剩下的人轉頭看去,只見河東那里,檀道濟和徐赤特正把弓箭手們分為兩隊,一隊由徐赤特帶著,下到了河堤之下,就站在河水之中,從下向上對著對岸的草叢之中的弓箭手射擊,這是兵家大忌,但現在也顧不得這許多了,而另一隊的三十余人,則飛快地奔上橋面,一邊跑,一邊開弓放箭,也顧不得瞄準和精度,直接沖著那片草叢之中就是覆蓋射擊。
胡藩厲聲道:“別管劉裕了,壓制敵軍箭手,不能放一個人過河!”
他的話音未落,“啪”地一聲,伴隨著他的一聲悶哼,一桿長箭,抽進了他的右腹之處,而血液也從箭桿處冒出來,一如他身上已經插著的七根羽箭,雖不是致命之處,但也把他全身上下,染得如同一個血人了。
而站在他的對面,五十步處,檀憑之的身上,已經插了九根羽箭,口角邊鮮血直流,身子搖搖晃晃,手中的弓弦還在微微地動著,卻是說不出半句話了。
胡藩一咬牙,一把拔出了右腹上的這根血箭,搭上了弓弦,用盡全力大聲道:“來吧,檀憑之,最后一箭,決生死!”
檀憑之的手在微微地發抖,他一把拔下了自己右腿之上,插著的一根長箭,也同樣搭上了弓弦,兩名箭手,同時緩緩開弓,檀憑之的嘴里喃喃道:“最后一箭!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