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蒜山鄉,劉家村。
村口的一處小丘之上,劉裕負手而立,仰望著星空,劉道規默默地站在他的身邊,夜風吹著劉裕的頭發,已過五更,月已西垂,天邊的一抹晨曦,即將灑在大地上,劉裕喃喃地說道:“天快亮了。”
劉道規點了點頭:“但愿大晉的天,也會很快亮起來。”
劉裕轉過了頭,看著自己的三弟,微微一笑:“道規,把你拉扯進此事,以后你我兄弟,就是真的同生共死了,萬一大哥失敗了,你會不會恨我?”
劉道規微微一笑:“弟弟的一切,都是大哥給的,自然也應該同生共死,能追隨大哥加入京八黨,是弟弟的福氣,不管結果如何,如果有下輩子,弟弟還要繼續跟大哥當親兄弟。”
劉裕一聲輕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三十多了,到現在還沒給你娶上媳婦,大哥剛剛意識到這點,現在我們起事在即,也沒法給你操辦此事,等我們…………”№Ⅰ№Ⅰ
劉道規笑了起來:“大哥,您難道沒覺得,婚姻大事,是我們可以名正言順地公開聚集的好辦法嗎?只有在這種時候,大家的來往才不會給桓玄疑心!”
劉裕的雙眼一亮:“你這倒是提醒了我。只是…………”
他的眉頭一皺:“只是婚姻大事,豈可兒戲,我說過,要為你尋一家高門世家的貴女,光大我們劉家的門第。”
劉道規搖了搖頭:“大哥忘了你說過的話嗎?所謂的高門世家,不過是憑其祖輩的余蔭而已,現在早已經腐化墮落,今天我們結黨而立,就是為了取而代之,以后的天下,是我們京八武夫的天下,而不是那些高門世家的,還有什么,能比我們京八同志內部通婚來的高貴呢?”
劉裕笑了起來:“三弟的眼光長遠,大哥不如你。你這么說,可是有什么看上的姑娘了?”№Ⅰ№Ⅰ
劉道規微微一笑:“詠之哥的妹子芳芳,我看挺好,不知道大哥可否幫我去說個媒?!”
劉裕幾乎要一口老血噴出來:“我的天,道規,魏芳芳可是個寡婦啊,而且快三十了,長得跟兔子一樣,嘴是分三片的,咱京口這里都有童謠,說魏家妹子一回頭,嚇死蒜山一頭牛,魏家妹子二回頭,全體爺們齊跳樓,魏家妹子三回頭,天不下雨地冒油。當年為了把她嫁出去,你兔子哥不知道花了多少錢托了多少媒,最后才嫁了個四十多歲的光棍殘廢,花前村的李家老三,沒過幾年,李老三還死了,現在一個人帶著個娃兒回娘家,屬于神憎鬼棄的那種,你要娶誰也別這樣委屈自己啊!”
劉道規正色道:“大哥,時間緊迫,桓玄篡逆,大概也就是這幾個月的事了,到時候各家兄弟準備得如何,總要有個地方能議事的,這次你可以用剛出征要回家見母盡孝來作理由,明天一早,你就要回到軍中,只怕再沒有出來的機會了,不是弟弟的親事,你難有機會見到各位兄弟,安排大事!而在這個時候肯馬上跟小弟結親的,除了芳芳,還能有誰?”№Ⅰ№Ⅰ
劉裕長嘆一聲,抓住了劉道規的手:“只是,只是這樣太委屈你了。我以后一定要為你物色美如天仙的姬妾,斷不至于讓你這輩子就…………”
劉道規朗聲道:“大哥,萬萬不可,你若這樣以貌取人,跟那桓玄又有何異?芳芳的容貌,是天生的,并不是她的過錯,小弟從小跟她一起玩到大,她是一個溫柔善良的好姑娘,因為容貌遭遇此命運,是上天的不公,何況與她的結婚,是我們劉家和魏家兩大京八家族的聯姻,如果不能處理好,我在外面再找別的女人,那只會讓京八同志內部生出裂痕,久之必然散伙。弟弟不覺得芳芳有什么配不上弟弟之處,還請大哥成全!”
劉裕的眼中淚光閃閃,他突然哈哈一笑起來,指著劉道規的腳:“也好,魏家妹子以后一定不會讓你這樣不系綁腿就這樣出來亂跑的!”№Ⅰ№Ⅰ
劉道規先是一愣,轉而大笑起來:“又讓大哥見笑了!弟弟真的需要一個女人了。”
兄弟二人執手大笑,久久,劉道規才收起了笑容,看著劉裕:“大哥這回不讓胖哥加入,恐怕也是為了要讓劉毅安心吧,不然他會覺得你和胖哥會聯手算計他,這個京八黨,怕是難組織起來了。”
劉裕點了點頭:“希樂在建康城中的地下勢力龐大,又跟世家公子有很多交情,我們京八黨非他不可,不然打再多的勝仗,也不能在此時離開世家。如果我現在拉穆之入伙,那跟世家打交道的事,就會讓他去做,這只會讓希樂更加不滿,加劇我們內部的分裂,這個時候,我們北府軍再也經不起任何內斗了。”
劉道規正色道:“那皇后她…………”№Ⅰ№Ⅰ
劉裕的眉頭一皺:“我現在沒辦法顧得到他,不過桓玄現在要的是皇位,暫時不會對她有什么非分之想,所以我們的動作要抓緊,一旦桓玄登上皇位,篡國成功,以其色心,妙音就真的危險了,世家也好,黑手黨也罷,要拋棄她的時候,是絕不會猶豫的。”
劉道規嘆了口氣:“要是這個時候,嫂子能在你身邊幫忙,那就太好了。”
劉裕黯然半晌,搖了搖頭:“這個時候她不在我身邊,對我,對她都不是壞事。有時候相見不如不見,多情勝似無情。三弟,代我向母親問好,請她饒恕你大哥過家門而不入之罪,因為,從這一刻開始,我的所有精力,都無法再放在顧小家,兒女情長之上,一切所為,都是為了京八天下!”
劉道規微微一笑:“放心,大哥,我也是京八一員,你放心地去做大事吧,家中一切有我。”
劉裕用力地拍了拍劉道規的肩膀,轉過身,大踏步地向著江乘大營的方向走去,天邊露出一抹魚肚白,照在他的臉上,清冷的江風拂著他那一頭狂野不羈的長發,他喃喃地自語道:“天,真的會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