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樹谷,慕容氏宗廟。
在那破爛的祠堂外,幾百顆血淋淋的腦袋,堆放在前方,一字排開,排在最前面的,是蘭汗那顆白發蒼蒼的首級,與之并列的,是蘭穆,蘭提,蘭加難這三顆,所不同的是,蘭提和蘭加難的腦袋被鹽漬過了,而其他的絕大多數,則明顯是在昨夜的那場宮變之中斬下的,脖頸處仍然在滲出的血滴,證明了這點。
在這幾百顆腦袋后,跪著數十名披麻戴孝的慕容氏族人,跪在最前方的一名四旬左右的黑衣婦人,垂淚不已,看著站在一邊的慕容盛,說道:“盛兒,你終于,終于為先帝報仇了,你的皇爺爺沒有看錯你,你果然是拯救我們慕容氏一族的英雄!”
這名婦人,乃是慕容垂當年的世子慕容令的未亡人丁氏,慕容令當年作為慕容垂的嫡子,無論是武藝還是人品都在其諸子中出類拔萃,被公認為慕容氏下一代最優秀的一員,也正是因為其過于優秀,連一代人杰的王猛都忌憚不已,特地設下了金刀計將之斬殺,而慕容垂也因此痛失最合適的繼承人,不得已傳位于能力平庸的慕容寶,引得諸子爭位,江山傾覆。№Ⅰ№Ⅰ
可是這位慕容令的寡妻丁氏,卻是在慕容家族中地位尊崇,多年來以長嫂身份輔助慕容寶,甚至助其除掉了小段后,即使經歷了龍城諸次變故,她仍然是以慕容氏大管家的身份,保護著慕容家的諸多宗室,從刀下救得一命,今天的祭祀,這位丁夫人,也終于以慕容氏女眷之中首領的位置,出席于此了。
慕容盛對其行禮道:“大伯母,我慕容氏的祖先英靈在上,保我家國復興,今天,元兇巨惡已除,蘭氏一族的核心黨羽,也盡數伏誅,這幾年來,龍城刀光劍影不斷,血流成河,小侄今天報得血仇,暫攝皇位,需要的是團結人心,尤其是我們慕容氏一族,再不可橫生變數了。”
丁氏擦干了眼淚,指著身后的幾人,說道:“盛兒,這些都是我這個大伯母份內之事,我是一介女流,不懂政事,但只知道,我們慕容家的子弟,都應該保護,阿熙,還不快過來見過長樂王,他雖然是你的侄子輩,但你的命,也是他救的,若不是他,昨天夜里,死的就是你了。”№Ⅰ№Ⅰ
一個十四五歲,俊逸過人的少年,從人群中走了出來,盡管一身黑麻孝服,仍然難掩其白皙的皮膚,烏黑的長發,秀麗的五官,若不是那喉結已經漸漸成型,真的會認為,這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呢。
此人正是慕容垂的幼子,被蘭汗封為遼東公的慕容熙是也。蘭汗篡燕之后,裝模作樣地留下了這個慕容寶的幼弟,慕容盛的小叔,作為祭祀慕容氏先祖的繼承人,而一直有風傳,其人在多次龍城血雨腥風中,之所以沒有象其他的兄弟子侄一樣給誅殺,就是因為長相過于漂亮,可扮作婢女,丁氏有幾次把他扮成自己的貼身奴婢,才躲過了亂兵的搜查,而更是有傳言說,這位風姿絕人的慕容氏王子,跟比自己大了足有三十歲的寡嫂,也有些不清不楚的關系,要不然為何丁氏只保這一個幼弟呢?№Ⅰ№Ⅰ
慕容熙走到了慕容盛的面前,一揖及腰:“多謝賢侄,幫我們慕容氏一族,報此血海深仇,我這個遼東公,乃是仇人蘭氏所封,現在蘭氏諸賊已誅,當復我大燕了,賢侄親手報仇,又是先帝的長子,這大燕的國君,非你莫屬,請您去除我的偽朝官爵,以洗雪我的恥辱。”
慕容盛點了點頭:“不錯,所有的蘭氏賊人封給我們慕容氏的爵位,官職,都不能再用了,小叔,我暫且封你為河間公,仍然由你作為慕容氏族長,主管祭祀祖先一事。”
慕容熙行禮而退,慕容盛又看向了站在慕容熙身邊的慕容崇,重重地哼了一聲:“慕容崇,你可知罪?”
慕容崇嚇得臉色慘白,跪了下來:“阿盛,我那時候是被段速骨一黨所脅迫,身不由已啊,而且,而且我沒有做任何對不起慕容家族的事,甚至還保護了河間公啊,不信,不信你可以問問伯祖母(慕容崇是慕容隆的兒子,慕容寶的孫子,丁氏是其伯祖母)!”№Ⅰ№Ⅰ
丁氏正要開口,慕容盛冷冷地說道:“這些我都清楚,但是,段速骨和蘭汗他們,用你的名義,下令屠殺了很多慕容氏子弟,這個仇,必須要報,如果慕容氏的子弟,給人一脅迫,就跪地求饒,同流合污,那我們一族完蛋,也為時不遠了,來人,把慕容崇拖下去,斬首!”
慕容崇憤怒地大吼道:“慕容盛,難道你就沒有向著敵人跪地求饒嗎?我們所有人都知道你在蘭汗老賊面前是怎么個丟人模樣,我死也不會服氣的!”
慕容盛的眼中殺機一現:“我那是臥薪嘗膽,假意事敵,等待機會報仇,所以今天我可以站在這里,獻上仇人的首級,可是你,卻沒這個機會了,都還等什么,還不動手!”
慕容崇被李旱等幾個武士,拖了下去,他一邊掙扎,一邊大吼道:“我不服,我不服,你老婆也是姓蘭的,也是叛賊一家,你為什么不殺,為什么…………”№Ⅰ№Ⅰ
他的聲音漸行漸遠,最后以一聲慘叫作為收尾,慕容盛的目光如電,看著跪在人群之中,一身縞素,臉色蒼白的蘭芳,冷冷地說道:“蘭芳,我的夫人,你也聽到了,你我家族血海深仇,不死不休,我沒有辦法,只能…………”
丁夫人突然開口道:“阿盛,你當年在危難之時,是蘭芳全力保護了你,她是慕容氏的妻子,不止是蘭氏的女兒,這天下之爭,是你們男人的事,而我們女人,只能想辦法保全自己的丈夫,孩子,如果你連救了自己性命的結發妻子也要殺,讓國人如何看你,讓將士們如何服你?”
慕容盛閉上了眼睛,久久,才嘆了口氣:“罷了,念在你我結發夫妻的份上,我留你一命,但你我畢竟是仇人,我不可能再以妻子對你,來人,送夫人去城西的林泉庵,落發為尼,終此一生,不得出庵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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