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蘭的聲音,在整個大殿之上回蕩著,抑揚頓挫,擲地有聲:“隨著反抗和鎮壓的不斷進行,各族之間的仇恨不斷地加深,最后連我們鮮卑部落,也承受了無數的兵役和徭役,家家戶戶的男丁幾乎全都出征在外,我們無力保護各地的鮮卑人,把他們全都集中到鄴城來。”
“所以他們根本不敢在這個時候出城,因為知道,只要一出城,一落單,必然會給異族所攻掠,屠殺,那些別的民族的人,會把這些年受我大燕欺壓,壓迫的仇恨,加于我們這些可憐的鮮卑同族之上,難道我們奮斗多年,就是為了這樣成為河北公敵,連自己的族人也無法保全嗎?”
慕容鳳咬著嘴唇:“漢胡之間的血仇,民族之間的仇恨,在中原之地,已有上百年,非是陛下一朝一夕就能平定,但我相信,只要我們大燕能消滅翟氏丁零,偽燕這些反賊,雄居河北,那陛下一定有時間,也有辦法讓各族和平相處,連苻堅都能做到的事情,我們就做不到嗎?”
慕容蘭搖了搖頭:“苻堅懂得重用王猛,休養生息,平等對待各族百姓,我們雖然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他比我們大燕更善于治國,更有資格作天下之主,這是無用置疑的事。而大哥想奪取天下,不惜四處征伐,所過之處,屠掠極重,如此一來,就跟當年的項羽一樣,打的勝仗越多,殺的人越多,反抗他的人也越多,這個問題,從我慕容氏入主中原以來幾乎就一直無法解決,說穿了,我們根本沒有作好成為中原之主的準備,不適合入主。”
慕容鳳厲聲道:“蘭公主,你說的話太過分了!現在雖然你的身份尊貴,但是也別想通過三言兩語,就讓我們放棄抵抗,你的皇兄如果聽了你的這些大逆不道的話,一定會當場殺了你的!”
慕容蘭平靜地說道:“我自會事后親自向皇兄請罪,但他起兵以來,連個河北都無法安定,這回因為他的野心,又是貿然地出兵攻打中原,卻低估了敵軍的力量,以至于陷入如此困難之境,現在鄴城已不可保,我們能保的,只有城中鮮卑百姓的生命,這是我能做到的唯一的事情了。”
慕容鳳一下子抽出了長劍,沉聲道:“慕容蘭,有我在,絕不會讓你如愿的!”
慕容蘭嘆了口氣,輕輕地揮了揮手,大殿四周,大梁之上,突然現出了上百名全身黑衣的殺手,一個個手持弓弩,對準了殿上的眾人,而大殿的門,也瞬間關上,剛才還一片敞亮的大殿,頓時變得暗了下來。
慕容寶嚇得直接軟到了那胡床之上,幾乎要哭了出來:“姑姑,你可千萬別亂來啊,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慕容鳳厲聲道:“太子,慕容蘭背叛大燕,哪還是什么自己人?你身為太子,豈可向逆賊屈服?!”
小段氏的臉色慘白:“阿蘭,你別這樣,不要為了一個漢人男子,跟自己的家人,親人自相殘殺啊。”
慕容蘭嘆了口氣:“情勢所逼,我只有出此下策了,各位請聽我的安排,只要你們肯跟我一起撤出鄴城,我絕不會傷害各位一根汗毛,我不是背叛大燕,而是保護我們大燕的百姓,子民,這比守這一座注定要陷落的孤城,可是重要得多。”
慕容蘭的話音未落,突然,慕容鳳抽出寶劍,瘋也似地向她攻來,狀如瘋狂:“慕容蘭,我今天要與你同歸于盡!”
慕容蘭輕輕地搖了搖頭,揮了揮手,她甚至扭過了頭,不忍心看到梁上萬箭齊發,把這位名震天下的燕國猛將射成篩子的結果。
可是,空中傳來一聲巨響,慕容蘭的臉色一變,剛要后退,卻是聽到“咣當”一聲,自己的身邊,已經落下了一個方圓丈余的純鋼鐵籠,粗如兒臂的柵欄,讓任何人想要扭曲它,從中脫身的企圖,都可以直接打消。
“叮”地一聲,慕容鳳的佩劍削在了柵欄之上,火光飛濺,卻是紋絲不動,慕容鳳倒飛兩步,臉上寫滿了驚訝,他這一次撲上,早就存了必死決心,可沒有料到,居然會形勢瞬間逆轉,被困成擒的,居然反過來是慕容蘭。
慕容蘭的嘴角抽了抽,看向了梁上和四周的弓箭手們,她的瞳孔猛地一陣收縮,因為,她現在終于發現,這些不是自己的手下,盡管打扮樣式一模一樣,但那些眼中,卻是閃著冷冷的殺意,絕非自己親手訓練出來的死士。
一陣煙霧繚繞,伴隨著一個金鐵交加的聲音,從龍椅之后的屏風后響起:“蘭公主大義凜然,心系蒼生,老夫真是佩服,不過,撤離鄴城的事情,有老夫在,恐怕還要從長計議了。”
一個全身黑袍,戴著青龍面具的高瘦老長,白發飄飄,如同鬼魂般地出現在大殿之中,四周的燭臺頓時亮起了火光,照耀著他那毫無生氣的面具,慕容蘭咬了咬牙:“青龍,想不到你居然會在這里出現。”
一陣響動從梁上,殿的四周傳來,幾十具血肉模糊的尸體,紛紛落下,顯然,死去已經有一段時間,皆是慕容蘭的死士,她看著這些尸體,心如刀絞,眼中也有淚光浮動。
慕容寶站了起來,對青龍沉聲道:“你這漢人,我認識你,這是我們慕容氏的家事,不需要你來插手,謝謝你幫我們制住了蘭公主,請回吧。”
青龍冷笑一聲,拿起了一塊金牌,在場的所有燕國文武,全都臉色一變,跪地行禮,山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慕容蘭雙眼圓睜:“青龍,你怎么會有我皇兄從不賜予外人,哪怕連他親生兒子都不給的慕容金令?!”
青龍微微一笑:“這塊令牌,當年在慕容令的身上,害死了他,事后你皇兄痛失愛子,再也不肯把這塊慕容氏祖傳多年,可以號令遼東各部的令牌給別人,若不是與我設下這驚天計劃,要把北府軍,丁零翟,還有河北大族一網打盡,永絕后患,又怎么會讓我持此令牌行事呢?蘭公主,我還得好好感謝你,若不是你,劉裕也不會全力往這里靠近吧。這一次,我們再也不會讓他生還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