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章驚雷上)
京津民間,素有過陰天的說法。大雨滂沱,不能做正事,正好有足夠的理由來給自己放假,吃喝玩樂。這種屬于富人的休閑理由,在安搞樂部被發揚到了極致。雖然房間足夠大,但是依舊顯的喧囂而吵鬧,議員們放浪形骸,全沒了在國會里,那種刻意維持的嚴肅莊重。
西裝早就已經脫掉,襯衫的領口也已經松開,抽足了大土的議員,不是忙著在牌九]麻將間一展雄風,就是去追逐房間里,那些會走的風景。
八大胡同頭等小班的紀女,又或者是租界里的交際花,一個個美麗而又充滿風情的女人,都穿著緊身而又輕柔的單衣,將美麗的身體,若隱若現的展示在眾人面前,惹的人心馳神往。這些衣服的樣式極為新奇,用料考究,將議員的目光牢牢吸附在自己身上。
徐又錚游走于各位議員之間,或與張三交談,或與李四說笑,同時應酬著幾個人,思路依舊清晰。每一個議員,都可以感受到這位秘書長的驕傲與盛氣凌人,即使是說笑時,也是上司對下屬的調侃,他們之間,沒有平等。
作為段芝泉的靈魂,徐又錚從沒想過要和議員們平等相處,或是裝出刻意相處的樣子,沒有這種必要,他也不喜歡如此做作。憑什么,自己要和他們平等?這些所謂的議員,不過是他徐手里的工具,而眼下,更好用的工具即將完成,這些人的用處已經越來越小,他也越來越不屑于,敷衍這些敗類。
他看不起他們,從一開始就是。對于民灼度,他十分支持,也認為這種泰西的議會制度,自然有其先進之處,至少比起帝制,要先進的多。但是,再好的制度,也需要好人,才能發揮作用。這些酒色之徒,卻遠遠談不到合格,如果任由他們操縱國家,這個國家的處境,只會比現在更凄慘。
雖然他們在安福享受著自己的招待,但是如果有人送上其他好處,他們也不會拒絕,更不會堅持立場。正是因為這些人的貪婪與自私,山東議員才始終能在國會里形成強大的力量,任何一個于魯不利的議案,都難以通過。國會不能掣趙冠侯的肘,只能用來在京里內斗,這樣的民住,卻不是他想要的。
中國需要強人,需要一個獨一無二的聲音,否則,是沒有希望的。至少在這一點上,袁慰亭做的沒錯,只不過他不是合適的人選。只有自己這樣有才干的人,才合適
一名議員與徐又錚說話時,目光無意的游移了一下,雖然很快,但是也逃不過徐又錚的眼。議員的注意力,是被身邊走過的一位北地胭脂所吸引過去。能在安搞樂部里露臉,相貌都不會差,這個女人的姿色,也沒美到驚世駭俗的地步。真正吸引人的,還是她的穿著。
那是一件素色緊身洋裝,露出大半截腿,外加雪白的胳膊。身上覆蓋的部分,也是若隱若現,再配上身上的香水,確實對于這些愛花客,有著驚人的吸引力。
這些衣服的樣式和料子,乃至女人們身上的香水,都來自山東,聽說樣式還是趙冠侯的太太們設計的。魯貨的觸角,已經遍布南北,再不想辦法,就徹底沒法控制了。
兩年時間里,自己努力的維持著這個局面,終于有了今天的成就。目前為止,安搞樂部還是一個松散的正直聯盟,更多的時候,只能充當娛樂躇,議員們忠誠度不高。
即使如此,能讓目高于頂的羅漢,能夠按照自己的命令去對付某一個人,這已經算是巨大成就。下一步,就是排魯,再接下來,就是展現軍事與正直的雙重手段,讓整個國家變個樣子的時候。
徐又錚如是想著,但是表面上,并沒有什么特殊的態度,依舊與議員們說著話,在不經意間,代替段芝泉發號施令,向議員們分派著任務。
湖南的求援電報已經到了,發報人,居然是一向被認為親魯的羅重軒。其代表湖南書會發出請求,希望正府可以下停火令,劃出非軍事區,為進一步和談做準備。雖然其中不涉及魯軍,但是其不求于魯而求于正府,就足以說明問題。
羅重軒的算盤打的很響,他是想借正府與魯軍之間制造矛盾,以正府牽制魯軍,復以魯軍制衡正府。最終的目的,還是湖南維持獨立,且不再向山東協餉。這種用心,于徐又錚面前,算不上什么高明計謀。他不但已經盤算出對方的想法,更想出如何將計就計。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自己不但要做黃雀,更要做雄鷹。萬里天空,才是自己翱翔的戰場,這些螻蟻,只配在自己的陰影下雌伏。
初步的作戰計劃已經擬訂出來,就在國會還在考慮,該幾時下停戰令,又該用什么措辭時,他已經決定,改停戰,為宣戰。借這個機會,打上一仗。
以邊防軍四個師借道入湘,武力保衛湖南和平。這當然要涉及到借路,以及地方協助物資,所以他會用陸軍部的名義先發命令,再用總統府的名義,發布正式的文件。誰如果試圖抗拒這些命令,那邊防軍就會先給他們展示一下,自己的力量。
議員們對于軍事干涉的提議很敏感,有些人本能的預感到,這不是和平的信號,采取了推脫或敷衍的態度。徐又錚則面帶微笑的,與他們進行拉鋸,其神態雖然很平和,但是言語中透出來的決絕與不容置疑,不經意的影響議員們,讓他們只能一退再退。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年輕的職員頂著大雨沖入俱樂部內,焦急的四下張望一陣后,快步沖到徐又錚身邊,低頭道:“我們的人沒能攔住魯平山,他跟孟思遠接上了頭,兩人現在奔總統府去,現在該怎么辦?”
“怎么辦?涼拌。”
徐又錚沒好氣的哼了一聲“這幫人連個書生都對付不了,還有什么用?簡直就是一群廢物,我讓他接替江宗朝,可不是要他當菩薩的。”
一名剛剛賭輸了錢的議員,擁著個紀女走向休息室,敲聽到這句,笑道:“秘書長,京里又有哪個報館不開眼,招惹到秘書長了?聽我一句,對付這些報人,洋錢比刺刀管用。光指望雷震冬的兵,解決不了問題,他們只要往租界一藏,我們又能拿他怎么樣?對付他們還是得用軟功,給他們鈔票,再不行,就找幾個漂亮女人去陪陪主筆啊,記者啊,保證,什么事都沒有了。”
徐又錚點點頭,未做評論,直到這名議員走進休息室,他才小聲道:“自己把自己當成豬玀,就別怪別人把你們當豬仔來賣。這個天下,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樣好對付,共合豈無君子,內閣亦有棟梁。這個天下能收買孟總長的人,我看還沒生出來。”
他邊說,邊走向最大的一間休息室,那是他專用的房間,任何人不得進入。房間里,并沒有人們想象中的大床美人,或是精致煙具。
屋子的陳設很簡單,追求的是簡潔實用。墻壁上懸掛著一副全國地圖,在地圖上,插著數種顏色的迷你旗幟。幾名年輕人,持著筆就坐在桌前,等著吩咐。在他們每人面前,都立了一面釁子,上面分別寫著西北、江蘇等共合瘦字樣。
徐又錚朝幾人點點頭,說了聲辛苦,隨后向眾人道:“這種天氣,讓你們窩在這里,不能到外面快活,是我對不起你們。不過這種日子很快就會過去了,等到事情結束,我會把安搞樂部關門一個月,這一個月的時間,就是屬于你們自己的時間,想怎么樣都可以。”
幾名年輕人都露出興奮的神色,紛紛道謝。徐又錚笑道:“我這個人做人很簡單,誰對我忠心,誰能干活,我就一定會有重賞。只要對我有用的人,我不會虧待他。現在,你們就先要為我工作,才可以享受我說的獎勵,為了過好日子,就得用心做事。”
他指向面前寫有西北字樣的年輕人“你寫,新遠我兄,見字如面”
隨著他的吩咐,年輕人舉起筆,開始迅速的書寫,趁著書寫的當口,徐又錚的手指就指向了下一個人
“你寫,恒易師長,大勢在我,兩湖在握”
“你寫,百傳軍臺鑒”
利用書寫上的時間差,徐又錚同時完成了數份發往不同瘦,不同人物的電報稿,當他說完最后一句之后,神色自若,幾名年輕人,卻已經汗濕衣衫。徐又锎到地圖前,對眾人道
“這就是我們的國家,一個富饒遼闊,而又美麗的地方。自秦皇統一六國以來,我神州大地,就以一統為興旺發達之象征。天下惟有一統,才能強大。我國國土人口,遠在扶桑之上,眼下鐵勒內戰未休,泰西疲弱無力,正是中華再起,重振雄風之時。可是,現在我們的國家又是什么樣子?”他拿起筆,在地圖上隨意的劃著
“不是這里試圖獨立,就是這里,試圖游離于正府之外,我們能容忍這么一副美麗的畫,被破壞的支離破碎,不成樣子么?當然不能。我們不但要讓這副畫保持完整,還要讓它變的更大,更美。而你們有幸,就是這副畫的作者之一,今天,你們陪我把這副畫保住,明天,我帶著你們,去畫一副更大的畫作回來。那時候的畫面上,將有西伯利亞,將有扶桑,未來還會有更多的地方一一入畫。所以,都打起精神,當一個好畫家。”
隨同徐又錚進入休息室的年輕人,有些焦急地問道:“秘書長,那孟總長那邊”
“我自有安排,你替我接扶桑領事館,要做畫必須得有顏料,我要問問他們,什么時候才肯把顏料錢匯過來。”
馮玉璋也不曾想到,在這種天氣里,居然會有訪客上門。最近一年,他的身體并不好,總統位置的艱難,只有真的坐上去,才能體會到。總統寶坐,好比是一個火坑,即使是大羅金仙,到了這個位置,也會頂削三花,胸散五氣,變成個凡夫俗子。
兩次組閣失敗的打擊,經濟的壓力,各省催討軍餉的電文,讓他的身體迅速惡化。曾經降的體魄,因心境而變的糟糕不堪,失眠、惡心以及心臟方面的疾燦踵而至。可是國人自古以來,就是易上難下的心態,辭職歸隱,安享余生,卻又萬萬辦不到。乃至于,現在他還在努力說服國會,延長總統任期,別把洪憲帝制以及黎黃坡任職那段時間,算進他的總統任期里。
他與孟思遠的交情不算深,孟本人就是那種君子不黨的性子,在內閣里不搞黨派,屬于低頭做實事的人。只有修鐵路的時候,會想馮玉璋要支持,但也不會許給多少私人利益,更多的時候還是要講公益。
商人的手段他當然有,比如送些干股拿些好處,但是其他的許諾不會做,馮玉璋則因為趙冠侯的關系,對這位總長的請求從不拒絕。反正要頭疼的是內閣總里,自己不必去做小人。因此當孟思遠與魯平山站在他面前時,他的情緒里,也是錯愕的比重占了上風。
雷聲滾滾,馮玉璋桌上的青花瓷茶杯,也落到地上摔個粉碎。這位平時向以和善面目示人的總統,臉上露出了驚怒交加的神色
“這這是怎么回事?我可以對天發誓,我從沒在這種文件上簽過字,更沒有可能用印。沒有我的簽字蓋章,這些東西是怎么生效的?要查,必須要一查到底,私自盜用總統勇簽名,這種行為,惡劣到了極處,不可容忍!”
“孟總長,平山,我可以向你們表個態,這件事,不管牽扯到哪個級別,不管牽扯到誰,我都會一查到底,維護司法威信,也要還天下人一個公道。我這就簽發總統手令,組建特別轉按組,思遠,你來當這個組長,用誰當部下,都由你決定,我不參與,只簽字同意。用人用錢,隨你一句話,總之,這件事不查清楚,這個總統,我就不做了=山,你就是重要證人。這件事查清之后,我會任命你一個更合適的職務”
自從當總統以來,馮玉璋已經很久沒有說過這么硬的話,如此堅決的表達過態度。他像一個正客,多過像一個軍人,何況是身被包圍的正客。他習慣了屈服,退讓,妥協,當他終于找回了一絲軍人的感覺,果斷的發號施令時,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前所未有的舒泰,心臟跳的格外有力,這種感覺真好。
直到孟思遠與魯平山離開,他還沉浸在興奮之中。他很清楚,這些東西暴光之后,對段系將是毀滅性打擊。即使是安搞樂部的人,也沒法在這種事上出來站臺,被段系欺負了這么久,反擊的機會,終于來了,老天開眼。
一道格外耀眼的閃電劃破天空,炸雷忽然響起,伴隨著這驚人的雷聲,總統府所有電燈,同時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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