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軍

第五百四十九章 奪心

法場設在縣城的西郊,之前由士兵敲著鑼,在城里繞了半天大力宣揚,鬧的舉城皆知。饒是在喪里,看法場的人還是不少。

陜西兵荒馬亂,殺人的事見的多了,縣知事府知事,乃至旗城的將軍,都被殺過,不算新鮮。可是像這樣因為幾個大兵強睡了一個紀女,就要被斬首的事,卻還是第一遭。為了這個熱鬧,就有很多人去看,城里僅存的幾個士紳,更是全部出席,一個不落。

擔任執行劊子手的,第一個就是齊英,第二個則是馮煥章。由于趙約翰從中斡旋,趙冠侯不得不賣他一個面子,將招攏的馮部潰兵歸還馮煥章,另給補齊了武器彈藥,對他違反命令私自出擊的事,答應不再追究。

作為報答,馮煥章部全權服從趙冠侯指揮,參與接下來的陜西肅清作戰。這次砍頭正軍法,他以旅長身份擔任劊子手,也是體現了對軍法的重視程度。

副官劉俊的嗓音很洪亮,由他帶頭念了這些人的罪狀,隨即就宣布執行。一聲槍響,齊英舉起了刀,被斬者的一聲表哥還沒砍完,人就斷了氣。只是這一刀沒砍好,頭沒有順利的切下來,血流的到處都是,讓囚犯多受了好長時間的罪。

一顆顆人頭就地亂滾,鮮血橫流的場面,讓這些士紳全都驚的目瞪口呆。那名紀女頗有些不能自處,向漢娜看著“洋大人,咱能不能不砍了……我不告狀,我真的不告狀……”

等到殺完人,幾名士紳的精神都有些激動,齊刷刷跪在趙冠侯面前道:“青天!咱陜西,終于來了官軍了,八百里秦川的父老鄉親,有救咧!”

趙冠侯扶起眾人先返回城里,隨即命令,部隊里所有團以上干部,全來開會,不得缺席。落坐之后,他看看眾人,說道:

“在坐的,我給你們一個任務,明天這個時間以前,把部隊里,所有連以上干部里,沒結婚的人,給我統計個名單上來。另外,誰想討小老婆,另外登記一份,也送到我這。”

袁保山是大帥嫡系,最敢說話,第一個問道:“大帥,這是做什么?”

“給你們找老婆,找小老婆!城里的許多士紳遭了難,家業雖然在,可是支撐人沒了,門戶顯的單薄。這種人家大多有聯姻需求,嫁給我的部下,也不算辱沒。可是話在一句,不許強迫!我給你們安排個相親,所有想找媳婦的,一人發兩塊大洋,剃頭洗澡刮胡子,把自己拾掇的干凈利落。再穿一身好衣服,我一人發一塊懷表,一件嶄新軍服,穿戴整齊了,去讓人家女方看。看中了,就可以辦喜事,看不中,自己認倒霉。納妾那邊的,就委屈一點,寡婦、被匪人糟踐過的,或是成親那邊實在沒選上的,到納妾組里,其他規矩照舊。保山,要我說你就算了。二姑那功夫,你是有數的,你這樣的有三個,未準是她對手。要知道你找小的,能把你從家打到大明湖里。”

一席話逗的軍官哈哈大笑,袁保山摸摸腦袋“這話是,我家那媳婦功夫是好,可是人心眼也好,不打我,還疼我呢。讓我找小的,我也不找。不過這些大家閨秀,能看上咱?”

“拾掇好了,憑什么看不上?都自己打起精神來,別自己看不起自己!”

這是趙冠侯和士紳們商議之后的結果,對于魯軍,這幾名士紳的看法,已經徹底有了改觀。認定這是一支真正的官兵,愿意全方面合作,也愿意與之聯姻。各級軍官開始如趙冠侯所說的一樣,占領了縣內所有的澡堂與剃頭棚,將自己拾掇的干凈利落,滿懷希望的走向相親的酒樓。

與之形成對比的,則是馮煥章旅的駐地。這里的軍官不是魯軍嫡系,自然不享受這種福利。甚至于連殺牛宰羊的犒賞,他們也沒去領。馮煥章帶頭吃素,祭奠陣亡將兵。集中所有部隊,只進行一件事:集訓!

大丈夫知恥而后勇。馮煥章總結著大戰失敗的教訓,全旅官兵,開始大幅度的加強訓練,從跑步到肉搏,再到投手留彈。流汗、流血!倒地的士兵得不到關懷,只會得到帶兵官的皮鞭。

“不想死在戰場上,就給我卯足了勁訓練!咱們不是孬種,不能讓魯軍看不起!仗還有的是,就怕你們自己不努力。練好了本事,打幾個勝仗給自己露臉。再要是這么窩囊下去,就都給我去死!”

馮煥章的十三太保,偷著到魯軍那里轉了轉,由于彼此是友軍關系,對他沒有什么防范,看的東西也很多。在旅部里,向馮煥章介紹道:

“魯軍每次打完仗,都要讓士兵開會討論,總結自己這一班、一排在戰場上有什么不足。還可以給上級提意見,認為哪有毛病。提錯了沒罪,提對了有功,戰后必開會,開會還要有記錄上報。我也想不通,一群丘八,能討論出什么來。”

“或許,這是他爭取軍心的手段吧?”馮煥章想了想,也覺得這辦法頗不可行。他是在扶桑受訓,對于扶桑軍隊的等級觀念深入內心,士兵批評長官的指揮,這斷然是不能的。何況士兵從自身得失角度出發,評論也必然不能做到公正,這個辦法萬不能學。

他又問道:“那魯軍就沒有其他的了?他們打仗這么厲害,必然有自己的手段。你還看到了什么。”

“再有,我看就是器械精良了。他們的槍好炮好,彈藥也多。訓練打靶全用真槍實彈,槍打打的像不要錢。這也是學不了的,咱沒這么多彈藥可以揮霍。再有,就是賺取人心。殺了那幾個兵之后,魯軍現在很紅。張正舉那個村子,離羌白就五里地,結果怎么著?現在有好多那村子的后生,要來魯軍投軍,給魯軍帶路。另外,還有洪善村,與羌白就隔著三十來里地,也有不少后生過來,點名投魯軍。有兩個人走錯了,到了咱的營里,結果轉天,帶著槍就跑到魯軍了。”

馮煥章擺擺手“現在他強我弱,以后不要去抓這樣的丁。補兵不能這樣補,補來也沒用。除了這個,他們還干什么。”

“放出騎兵去騷擾,與郭部零星對戰,對了,還有到處亂轉,不知道在干什么,我想,或許是在等后續補給吧?”

馮煥章搖頭道:“我想,不會是那么簡單,趙冠侯做事,絕對有他的道理。我想,他大概是跟我一樣,都受困于手里沒有精準地圖,派騎兵出去,是去探勘地形,繪制地圖。他手下的人才是真多,繪制地圖也有人,咱們這些行伍,可是不會這個手段。算了,他有他的神通,我有我的辦法。告訴弟兄們,抓緊訓練,用不了多久,就是大家露臉的時候!”

他握緊了拳頭,回想著前兩天的那次慘敗,這個恥辱,必須用鮮血來洗刷,否則自己一生,都將受困于這個陰影,無法翻身!

秋日的黃土高原之上,正是放馬狂奔的好時節,馬群趟起塵土,彌漫在原野之上。這是一場死亡的賽馬,失敗者付出的,將是生命的代價。逃亡者大概有二十幾騎,追擊者則數量過百。

兩下兵力懸殊,可是追擊者并不輕松,逃亡者中,一個人站在馬上,回身舉起步槍,隨即扣下扳機。一聲槍響之下,一名追擊者應聲倒地。

動動射擊,這種射擊的難度最大,即使追擊者里不乏馬上健兒,可是邊騎馬邊開槍,準頭根本沒法保證。手頭的土槍,也比不了對方手上的米尼步槍,對射只能是吃虧。

“駕,駕!”

雪白的泰西駿馬,將塵土,留給落后的敵人。趙冠侯一槍斃敵之后,將槍一拋,一邊的劉俊立刻接住,同時將另一支米尼槍拋給趙冠侯。趙冠侯回頭看了一眼,冷笑道:“現在還不走,就不要走了!”

一聲嗩吶吹響,兩側樹林里,鼓聲大做,旗幟搖動,一陣排槍接著響起,追擊者里,立刻有十幾騎不幸落馬。其他騎士匆忙的帶住韁繩,卻見兩邊已經有大批伏兵殺出,舉槍向他們射擊!

這些武器很原始,大多是土槍,快槍很少。但是伏擊的人數多,依舊不是好惹的。被伏擊者,匆忙的圈轉馬頭,憤憤道:“這南莊村也反了,居然敢算計我們,回去告訴司令,血洗了他們村子。”

追擊者狼狽的撤下去,趙冠侯則飛身下馬,與來迎接自己的南莊村的民團頭領及村里的鄉紳打著招呼。有張正舉的聯絡,各村的民團,紛紛向官軍伸出橄欖枝,愿意與官兵合作,共同對付郭劍。

主要原因,并非是張正舉的面子真大到這種地步,而是郭劍的行為,嚴重損害了地主富農的利益。他的部隊擴充很快,各路江湖弟兄,來投既收,無視編制開支。白狼軍投奔之后,他干脆多編出一個師來,專門由白朗統率。

人多開支就大,郭劍向各村實施攤派,縉紳人家為此傾家蕩產者也大有人在。只要推脫不交,即有殺身大禍。

相反魯軍實施公買公賣,購買物資即付現金,又愿意低價出售戰利品,極受士紳地主歡迎。又有維持紀律的舉動,士兵不擾民,不拉夫,更讓地主們感到這支武裝是最為可靠的衛隊,是以都愿意與之合作。

南莊村的民團,原本是不敢和郭劍抗衡,可是有了官兵撐腰,又得到了幾條快槍,就敢打一次伏擊。居然繳獲了十幾匹馬,還抓了俘虜,頓時信心大增,對趙冠侯更是熱情。

為他準備的,是村里首富的院子。趙冠侯一路走進書房,卻見一個明眸皓齒二八妙齡的姑娘,正在專心致志的,在書桌前研墨。這女人叫做劉佩萱,出身書香門第,也是這一帶有名的才女加美女。

家里是首富,自己還上過女校,因此挑女婿的眼光格外高,始終沒有找到婆家。郭劍部隊進城之后,其部下有人看上了她,要她做老婆。她連夜逃到南莊村外婆家,不想對方居然追了來,幸虧官兵打走了郭劍所部,她才幸免。

趙冠侯的騎兵打走了郭部騎兵,趙冠侯自己既能持槍殺賊,也能在月下拉小提琴,將幾樣劉家擺樣子充門面的洋樂器演奏的格外動聽。少女的心弦被撥動,春閨夢里,便多了一個男人的樣子。

一見趙冠侯進來,她的粉面一紅,低頭行禮叫了聲大帥,卻沒有離開。趙冠侯問道:“佩萱小姐,你這……這是?”

“我……我知道大帥每天要在書房寫字,又沒有帶書童。勤務兵笨手笨腳,怎么做的了這個,特意前來為大帥研墨。我從小給我爹研墨,不知……這墨可能入大帥法眼?”

“這墨……好……非常好。”

劉佩萱大喜“真的很好?大帥……大帥如果真覺得佩萱的墨很好,就請和我外公外婆說一句,佩萱愿意一直給大帥研墨。”

說完這話,自然不能再說,低著頭,向門外走去。她是纏足,走不快,也聽外婆說過這大帥的一些傳聞。心內既害怕,又有些期望,可是直走到門首,都沒有發生她想象中的事情。心里說不上是慶幸,還是失望。抬頭看看天空,見日頭還在,心里暗道:天還沒黑,自己……自己怎么選了這么個時候。

等她出了房間,孫美瑤從外頭虎著臉進來“小賤貨!還學會勾人了,這是研墨,過幾天,是不是就該脫了衣服往你被子里鉆了。下回再敢來,看我不打她個滿臉花!”

“被窩里有你呢,她鉆不進去。”趙冠侯笑著,把硯臺挪到一邊“她應該先了解一下,我是用鉛筆畫圖,研墨干什么使啊。”

他邊說邊自身上取出未完成的草圖,在桌上鋪開,取了鉛筆出來,在紙上認真的畫著。孫美瑤此時也不敢再打擾,而是在旁靜靜的觀察,綜合自己的記憶,準備指出錯誤。等到半小時后,地圖完成,孫美瑤忍不住一拳打在趙冠侯肩上“當家的,你真行,就這一趟,都記住了,畫的一點不差。”

“那是,我行的地方還多呢,你又不是不知道。”

孫美瑤打落趙冠侯做怪的手“被搗亂……天還沒徹底黑呢。我說,這地圖畫的不少了,什么時候打啊?”

“交戰這一帶,畫的差不多,跟幾路軍多少都交過了手,心里也有點底。井俠魔攻華縣雖然得手,但是部隊損失比較大,暫時不好再進攻。其他幾路兵,求戰意志倒是很強,可惜啊,他們有個問題。一軍出陣,其他各軍不救。這些刀客,雖然稱呼哥弟,可是到了這時候,還是坐觀成敗,希望我和其他人拼個兩敗俱傷。這是一個機會,送一塊肉給我吃。”

孫美瑤道:“眼看天氣越來越冷,這些救國君缺少冬衣,到了冬天作戰大受影響。咱們趁著天氣,給他個厲害。就是看打誰比較好?”

“恩,我也是這么想的,在年前,至少要解決一到兩支刀客武裝,給他們一記狠的。至于打誰么,你想想劉佩萱為什么看上我?這樣的事,郭劍和他的部下干了多少?不打他,我對的起劉小姐研的墨汁么?”

孫美瑤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但隨即就被趙冠侯抱在懷里,任由他將自己的武裝解除。冷風漸勁,硯臺里的墨漸漸凍結變干,可是另一處所在,卻是熱情如火,其興正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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