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王的臉色鐵青,嘴唇微微抖動,手指從那美婦人的臉上一路指過去“大的養而不教,小的傷風敗俗,是我當初瞎了眼,拿你們當了家里人看待。如今看來,你們一個個全都不配氏,從今天起,咱們的情分沒了,我不想再看見你,找你閨女養活你吧∠十4在你額娘跟了我那么多年的份上,過去賞你的小物件,我就不往回收。可是今后,你別想從這個家里,再拿走一草一木,只有這根馬鞭,算是我賞你的看著鞭子,就能想起我來,等我死了以后,你把鞭子燒給我,也不許你留下)里的房子是我慶府的,不許你再住,收拾東西,馬上走人!”
他又一指趙冠侯“趙冠侯+仲華那里,我去替你交代,我總辦各國事務衙門里有的是人辦差,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辦洋差,用不著你。我給你一天時間,帶著老十滾出京城。等明天這個時候,你要是還在京里晃蕩,可別說本王對你不客氣馬褂也好,暗紅頂子也好,都被足。現在,你們三個,滾出我的王府4人啊!”
他一聲吆喝,承振把門推開一條縫,朝里探探頭,咧嘴笑道:“阿瑪,有事?”
“你把他們三個帶出府去,看著點,除了這根馬鞭以外,一草一木,都不許他們拿走,丟了什么,我都朝你說話。告訴掌府官,從今天起,不許他們進我的王府。誰敢放他們進來,我砸折誰的腿!”
承振連忙進來,跪倒磕頭“阿瑪,您消消火,天氣熱,您心里火氣大,我給您拿點冰鎮的酸梅湯來,為這么點事可不值當的如此動肝火∠十這事是辦的不對,可是也不是這么大的罪過。大不了,讓他們早點成親,一抗百丑,也就是是了。千萬別把她趕出去,沒這么大的罪過。”
“混蛋!我辦事,還用的著你拿主意了,再多口,就連你一起打!”
趙冠侯這時,已經把官衣套在身上,扶起了毓卿,毓卿則拉起了自己的母親。那婦人的腿已經軟了,如果沒人攙扶,甚至連站都站不住。固然當初委身于慶王是形勢格禁,外加一些非正常的手段。可是這么多年下來,她已經習慣了。
名義上的丈夫,與自己已經沒了關系,兩人只是名義上維持著夫妻的名義,實際上形同路人。飛虎團剛一鬧,那男人就走慶王的門路,尋了個外放的差使,到兩湖去做地方官,卻把她留在了京里。于這婦人許氏而言,也并未覺得有何不妥,自己和他,本就沒什么關系了。
可是這個柔弱的婦人從未想過,有朝一日王爺也不再需要自己,自己又該何去何從。聽到毓卿身懷六甲,又喝藥打掉胎兒的消息時,她也預料到王爺會火,也預料到女兒會挨打。這么丟臉的事都做了,挨打,也是應該。可是沒想到,結果會這么嚴重,竟然是斷去父女情分,就連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干女兒,實際上的側福晉也一并趕了出去。
一直以來,慶王對她都奉若珍寶,這還是頭一遭這種脾氣,也決絕到了極處。這婦人只覺得眼前黑,四肢無力,仿佛整個人生,都已經沒了希望,喊了一聲“王爺!”兩眼一翻,竟是昏死了過去。
趙冠侯連忙以手猛扣她的人中,毓卿取了簪子下來,刺破了母親指尖,擠了血出來,總算是把人弄蘇醒。慶王卻對此無動于衷“別拿死嚇唬我,本王見過的死人多了,要想死,回到家里去死,不要死在我的王府里。這里,沒有你的墳地。”
毓卿原本也覺得自己做的不對,被父親打罵,倒也是理所當然,可是見他如此苛待母親,怒火卻又燃燒起來。遺銀牙道:“不勞王爺掛念,我們不會死在您的王府,弄臟您的地方的。其實我早就知道,這里,不是我的家,也不是屬于我的地方。也不用您趕,我們這就走。冠侯,攙著我娘,振大爺,麻煩您看著點,免得府上丟了什么,回頭再問我們要。我們可是禱起這么大的罪名。這馬鞭是王爺的東西,我們不要。”
她說話間,就想把鞭子扔回來,慶王卻道:“好,這話我愛聽后你們要飯,也不許要到京里,這沒你們的飯。滾去山東,那才是你們該去的地方。滾!本王不給的東西,你不許拿,本王給的東西,你不許不要。你的身份,難道還能不要本王的賞?既然說了,鞭子是你的,就得給我拿著,承振,看著他們,不許他們把鞭子扔了。”
承振連忙賠著笑臉,拉著毓卿的袖子出了房門,等來到外頭,才小聲道:“老十,阿瑪正在氣頭上,這時候你跟他對著干,不是自己找不痛快么?挺聰明個人,別犯傻。端二現在管事務衙門,那就是個混蛋,任什么都不懂,還什么都愛摻和。他那幫兄弟還有啟秀、老道那幫人,都是混蛋。阿瑪跟他們講不出去道理,又不能任他們性子胡來,最近總是鬧肝疼。一準是在外頭跟端老二吵起來,回家撒火呢。你們先回家,等個過三過五,阿瑪氣消了,你們再回來,咱還是一家人家。”
毓卿一語未,只把馬鞭想向外扔,卻被她母親攔住“王爺賞的東西,不能丟。”
趙冠侯也道:“是啊,王爺賞的,你還是拿著吧,總歸是個念想。”
看著這幾個人出了門,慶王將頭靠在椅背上一語不,良久之后,才喃喃自語道:“行,杏,有點我們旗人的驃勁,老十也沒看錯人。希望你腦子好使一點,別辜負了本王的一番苦心。掙開金鎖打開樊籠,就該展翅騰空了,飛吧,飛的越遠越好,千萬別回來!”
承振與十格格的關系雖然有齟齬,但是大問題上,并沒有原則沖突,尤其見她被趕走,總覺得跟自己告密打胎的事有關,心里有愧〈到外頭,還特意為他們叫了一輛馬車,安排幾個人上車,又問道:“老十,你有什么喜歡的東西落在府里,開個單子,我讓人給你送去。這段日子,你是先別露頭,阿瑪那脾氣對了,這個你拿上。”
他忽然想起來,從懷里摸出一根令箭遞過去“現在京里不太平,飛虎團無法無天,大白天就敢搶大宅門,誰知道他們干的出來什么。這是虎神營的大令,他們靠著端邸撐腰,總得給虎神營一點面子,有這個,就不敢傷你們。”
趙冠侯抱拳說了聲謝,三人上車,趕車的把式,則是十格格平日里帶在身邊的那位進忠。這名仆人姓高,聽說是少林學的武藝,很有些手段,等閑六七條漢子近不得身。
可他是慶王府的扈從,按說十格格既被開革,這侍衛就不再跟他。但是進忠卻道:“奴才是十主子的奴才,不管王爺怎么說,十主子總歸是奴才的主子。主子去哪,奴才就去哪,奴才在這,正好有所房子,先把格格送過去治傷,不知道主子可否貴足踏賤地。”
毓卿曳“你就是個實心眼,我都這樣了,還談的到一個貴字?你把我往你的家拉,你在王府的飯碗,就砸了。”
“回主子的話,剛剛奴才已經辭了差事,一心跟著主子。要沒有主子關照,奴才也娶不了媳婦,買不了房子。做人不能忘本,今后主子到哪,奴才到哪。”
落魄之間,得遇忠仆,十格格也頗有些感慨。只是她雖然還有些錢,可是身上一時倒拿不出賞人的東西,趙冠侯道:“有心后補,不用急在這一時。咱們先找個地方安頓,我給你看看傷,有什么話,再說。”
高進忠的住處也在北城,乃是一處自己的四合院。院落不大,但極是清凈,三合土壓的地面,院子里擺著刀槍架子,一邊還放著練力氣的石鎖石墩。
聽到他回來,一個相貌平平,衣著樸素的女子,帶著幾個孩子就迎出來。一見還有人,就一楞。等聽到介紹,來的居然是十主子和老太太,那個出身寒門的女子,都不知道自己該站在哪里,手足無措的上前迎接,仿佛自己出現在這,就是極大的罪惡。
說了幾句話,就說道:“奴才去吧上房收拾出來,給主子住,我們搬到廂房去。當家的,你提前也不告個信,這都沒準備,新被單新涼席,現預備來不及,就眼不前的破爛,怎么應酬貴人。”
毓卿一曳“嫂子,不必了。我如今已經不是當初,咱們就別提主子不主子的話,說了讓人傷心。我就找個房子坐一坐,給我娘預備碗水,就什么都好。”
高進忠知道兩人身上有傷,要緊的把老婆孩子轟走,又拿了一盆鹽水及自己調配的刀傷藥來。雖然不能與王府用的相比,但由于是武人自備,亦有良效。毓卿的衣服,本就被鞭子抽的破損不少,好在出來時,承振找了件長袍給她,倒是不至于丟丑。
等脫了外衣,露出里面的傷口破衣,趙冠侯以棉花蘸著鹽水,先擦去傷口周邊的血,清理傷患。鹽水觸碰傷口,疼痛非凡。他問道:“你行不行,不成的話,我為你找點大土來,先止疼。”
毓卿并沒開口,只搖了曳,拳頭緊緊捏著,眼睛瞪圓,牙關緊咬。一張粉面繃的通紅,仿佛是在忍痛,又仿佛是在和誰賭氣。她從鋅生慣養,雖然練過些武藝,在京里也與人打過架,但是從未受過這么重的傷。按說傷藥敷上,多半會疼的叫出來,可是她緊遺牙關,就是不肯哼出一聲。
隨著趙冠侯的手,在她身上敷藥,她的身體像打擺子似的顫抖起來,忽然一把扯下一塊綢子條,緊叼在嘴里,就是不讓自己疼出聲來。
雖然兩人連孩子都打下過一個,可是終究男女有別,尤其當著長輩,上藥的事,趙冠侯做多有不便,應該是她目前來完成。可是許氏在一旁木呆呆的,既不哭,也不說話,整個人仿佛沒了意識一樣,也不看女兒的傷勢,根本指望不上。
這兩人,一個傻,一個狠,趙冠侯也只覺得一陣頭大。他身上受的傷,實際遠比毓卿為重,但還是心翼翼為她清理了傷口,又細心的敷上了藥。
“傷的不重,王爺手上有準,看上去兇,實際就是糊弄人的招子,沒什么要緊。這些傷口落不了疤,沒多長時間,包好。虎毒不食女,打你比打我輕多了,打我才是下的狠手‘母其實按說該喊您聲岳母,可是終究是沒辦喜事,喊早了不合適∠太太,您別擔心,毓卿沒事。”
他有意提高了嗓門,可是許氏只是木木的“恩”了一聲,很有風度的坐著,眼睛望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毓卿則一口吐掉了嘴里的布條
“少提他!我跟他誰也不認識誰,今后沒什么關系{不認我,我還不認他呢!沒他,我也照樣活。額娘,今后我就跟你的姓,姓許[們活出個好樣來讓他看看,到底離了他咱們行不行。”
毓卿叫了一聲,拼命瞪著眼睛想把眼淚吞回去,趙冠侯卻拍拍她的肩膀“哭吧,把眼淚藏在心里,人會受不了。其實老太太,您也是一樣,想哭就哭出來,哭完了就沒事了。”
他說完話,就向外走,終究當著許氏的面,清理傷口不方便。毓卿道:“我跟你去!我幫你弄傷口”她的聲音已經有些哽咽,努力著想要不哭,可是趙冠侯這句話,如同打開了閥門,她的眼淚控制不出的決堤而出,終究哭出聲來。
“冠侯冠侯,我阿瑪不要我了他怎么就能不要我了。我就算再不對,他也能打我,不能不要我啊,我是他的骨肉啊。”
許氏并沒有哭,而是一動不動的坐著,嘴里嘟囔道:“別哭別哭你有了男人,終身有了依靠,娘也就放心了。有爹沒爹,都沒關系。”
趙冠侯看看一大一小,曳苦笑“老太太,毓卿,你們二位,是誤會了王爺了。毓卿,你把馬鞭給我,老太太您上眼,我先給您變個戲法看看。”
許氏的目光并沒有移過來,毓卿只哭著把馬鞭一遞,也不肯看。趙冠侯只好無奈的拿起鞭子,打量幾眼,隨后在鞭子握把瘁輕一擰。片刻之后,鞭把竟被糯,他將鞭子用力的向下一倒,一卷紙及一枚猩的圖章就從鞭把里磕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