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好辛苦)
暴雨下了許久,雨勢才漸漸小下來。
山崖上不斷的有被暴雨沖脫的石塊滾落下來,砸得崖壁砰砰作響,也叫陳尋從往事的回憶里收回神思,回到眼前的現實中來。
陳尋暗感晦氣,叫這場暴雨耽擱了這么久,今天是沒有足夠時間爬上前面的那道山嶺、去采集烏鈴子草了。
崖石濕滑,帶來許多未知的兇險,陳尋心想只能改天晴好再過去了。
山外的雨勢雖止,但遠處隱約還有澎湃的水聲傳來。
這么大的暴雨,坡谷溝壑間形成的山洪必然聲勢巨大。
陳尋聽著水聲,心想山洪應該就在不遠處爆發。
他不甘心一點收獲都沒有就回寨子,心想著,說不定會有什么好東西被山洪從蟒牙嶺帶出來。
懸崖上的草樹都濕漉一片,這時候沒有清晨起霧時那么寒冷,陳尋就將獸衣脫下來塞藥簍子里,赤著上身。
清晨爬山時,露出的膀子上被山石刮破幾道血口子,這時候早已結疤,揭去疤子,露出淡淡的印痕,就像是已經愈合了好幾天的樣子。
確實,身體比蠻牛都要強壯的烏蟒部蠻武,傷口愈合都遠沒有陳尋這么快,這也是陳尋敢獨自走入深山尋找草藥的一個原因。
陳尋心里想,這應該是六臂巨魔心臟所化的那滴血,滴入他體內后所產生的變化吧?
除了傷口更容易愈合外,更叫陳尋驚訝的,或者說哭笑不得的,就是那滴血化入他的體內,竟然有返老還童的功效。
他被巨魔帶入這陌生天域,在深山野林里走了兩個多月,最后遇到烏蟒部進山狩獵的族人,相貌竟然已經變成他十歲左右的樣子。
這也是假裝失憶、莫名其妙出現在蟒牙嶺深處的他,最終讓烏蟒部族人收留他的關鍵原因。
除了返老還童、傷口更容易愈合外,陳尋這三年來力氣增長也是極速。
他現在看上去只有十三歲左右的樣子,但能扛起兩三百斤的重物,翻山越嶺走上半天都不覺得累,堪比修練入門的初階蠻武。
看來六臂巨魔身死前便宜他這只“螻蟻”的那滴魔血,真不是什么凡物;陳尋猜想,他的身體應還有更大的潛能可以開發,只是他不知道怎么去開發。
烏蟒部族人對他還沒有徹底的信任,自然就不可能將千年秘傳的蠻武,輕易傳給外人。
這也是陳尋三年都引以為憾的事情。
蠻荒絕域,部族殘殺,兇獸猛禽無數,天威肆虐,要不能修練蠻武絕學,普通人連生存都極艱難,絕沒有辦法萬壑深山走出去,看外面世界的……
陳尋將藥簍子結實的綁在背上,將短柄拿在手里,溜著陡峭的山崖而下,循著水聲,越過一道矮嶺,就見肆意磅礴的山洪橫掃石谷。
平時只有十多米寬的溪谷,此時暴增二十倍不止,渾濁的洪水就像萬馬奔騰,攜裹而下的亂石斷木轟隆有聲的撞擊著兩岸石壁。
陳尋在烏蟒部住了三年,識得蟒牙嶺里的草藥也就三四十種。
在渾濁洪水里載浮載沉的許多草樹,陳尋即使不認得,看枝形葉狀,也知道有不少珍貴的藥草。
偶爾看到有溺亡的野獸尸體,在洪水中浮沉,陳尋心想撈上一兩頭帶回寨子里,能飽食好幾天。
只是這邊的地勢太險,一不小心滑下石坡,被山洪沖走,就算是初階蠻武也十之七九會丟掉性命。
陳尋沿著嶺脊隨洪水往下游走,想到地形開闊、洪水不那么湍急的地方,或許有機會撈到些好東西。
光禿禿的嶺脊,山石嶙峋,陳尋像只猿猴,在犬牙參互的山嶺間跳縱奔跑,往北走了小半天,走到幾處山嶺的聚合處。
從山口出去,則是一片草坡,有好幾道天然的泥溝坡槽縱橫交錯,此時叫洪水沖得一糟糊涂;洪水從山口泄出,漫過草坡,流入北面的野馬溪。
水勢暴漲的野馬溪,此時寬逾三五里,大水沿兩岸到處漫溢,一些蠻族人零散的土屋都給洪水沖垮,只剩些殘墻斷壁隱約可見;無數樹木倒折,或給滾滾大水攜裹往下游飄去。
雖說在這方天地生存已有三年時間,但每逢看到這樣的情形,陳尋猶震驚無比。看野馬溪的水勢,陳尋也能知道這場暴雨覆蓋了蟒牙嶺北山的全境。
這還是蟒牙嶺北麓的山嶺區,蠻荒族人能選擇高地筑寨居住。
出了蟒牙嶺,北面是湖澤荒原。
陳尋心想這次暴雨山洪突發,湖澤平原上大概更會洪水泛濫成災,數千里湖澤,可能一夜之間就成汪洋大海,不知道幾時大水才能退去。
野馬溪南岸的草坡有三五百米縱深,有許多從深山老林攜裹而下的斷木、巨石以及溺水而亡的野獸尸體,就在出山口不遠的地方,被沖上岸,甚至還有一頭狍羊橫尸其中。
狍羊是涂山的特產,體形與狍子一般大小,剝皮取脂,治刀創箭傷有奇效。
狍羊雖然不是什么兇獸,性情還溫和得很,但只在涂山懸崖深壑出沒,蹤跡難尋;蟒牙嶺只是涂山的支脈,更是罕見。
大部族,或者從滄瀾城冒險穿過蟒牙嶺的商販,通常都愿意出大價錢收購各部族偶爾獵奪的狍羊。
陳尋只在《西荒經》帛書上看過狍羊的圖像,沒想到這場暴雨,會叫一頭狍羊溺亡,還讓洪水沖出山來。
陳尋放下藥簍,拾了一根大樹杈子探路,從最深都淹過下巴的急流趟過,身子也沖得東搖西晃,好不容易才穿過兩道溝槽,走到狍羊跟前。
狍羊早就死透,隨山洪而下,除了頭頂的兩支彎角撞斷外,皮肉破損不算特別嚴重。
陳尋將狍羊綁到背上,這時候山口又有一具獸尸沖下來。
這具獸尸格外巨大,讓洪水沖出山口,就像艘小舟翻過來,橫在一道溝槽的口子上,很快又被湍急的水流推到岸灘上。
巨大猙獰的頭顱,給什么東西削去一半,焦黑一片,周身的烏黑鱗甲,散發冷冽寒光,卻沒半點受損;兩支完整的鋒銳長獠牙,更是叫人望而生畏,遠看就知道絕對是蟒牙嶺極深處才有的蠻荒異種。
這種異常強橫、叫上階蠻武都避之不及的蠻荒異種,絕不會輕易死于尋常的山洪暴雨。
陳尋見異獸頭顱焦黑一片,心想或許是在深山里被雷電擊斃。
陳尋被巨魔帶到這方天地之時,見識過蟒牙嶺深處無數異獸猛禽,瞬間被天威雷霆擊成粉末的情形,他心里一直對雷電存有敬畏。
眼前的烏鱗異獸看體形雖然強橫,喪命雷電,也就不叫人驚訝。
烏鱗異獸要是活著,陳尋心想自己給它塞牙縫都不夠,但這時的烏鱗異獸早就死挺,則是讓他見獵心喜。
越是高等的蠻荒異獸,除了血肉是蠻武修練所需的大補藥物外,皮牙筋骨無不是異寶。
陳尋走過去拿短矛輕敲獠牙,竟有金石之音;那烏黑鱗甲每片有手掌大小,摸著更有金屬般的冷感,剝下來就是一身上品鎧甲。
這叫陳尋心里更加欣喜:絕非凡種!
僅此一頭異獸,就抵得上尋常野獸千頭萬頭!
不過,陳尋瞅著巨大的烏鱗獸發愁。
他抓起來烏鱗獸的前蹄往肩上扛,烏鱗獸在草灘上紋絲不動,用盡吃奶的力氣,才在草灘上也拖出十來米遠。
天啊,他要怎么將這頭烏鱗獸拖回去?
野馬溪沿岸已經出了烏蟒部的狩獵區,北岸聚族而居的黑山部絕對不是什么善茬。
現在暴雨剛過,野馬溪水勢甚急、洪水漫灌,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黑山部的族人很快就會想辦法渡過野馬溪,到南岸來尋找那些從蟒牙嶺深處,被洪水沖出來的好東西。
西荒生存的諸多蠻荒部族,對暴雨山洪,從來都是又愛又恨。
陳尋尋思片晌,當即就將狍羊塞藥簍里背在身上,又拿出繩索扎住烏鱗獸的四蹄,推到水里,逆水往山口方向拖。
陳尋想著將巨獸拖過山口,藏在那個隱蔽的石溝子里,然后回去再領烏蟒部的族人過來悄悄的抬走。
山洪下泄的水勢還沒有減弱,繩子深深的勒緊陳尋的肩膀里,每跨出一步,似乎隨時都要將陳尋那瘦弱單薄的肩膀勒斷。
烏鱗獸要遠比水沉,入水就沉,但好歹能借到水的浮力,能讓陳尋拖得動。
烏鱗獸的四蹄用四根拇指粗細的草繩拴住,這時候繃得跟弓弦一樣,卻沒有被洪水扯斷。
繩索用烏鈴子草編成,烏鈴子草是蟒牙嶺的物產,韌性奇強,手指粗細的繩索,堪比鋼絲繩。
陳尋到這個世界有三年時間,很多事情都見怪不怪。
他現在能舉起五六百斤的重物;能扛兩三百斤的重物,滿山跑小半天都不累。
他放在地球都可以說是怪物了,但他跟烏蟒部開悟蠻魂的中階蠻武相比,他還只是一個“弱不禁風”的瘦弱少年。
陳尋身子像蝦一樣弓起來,手腳都扒實在地上,抓住山石,似乎每走出一步,都要將全身的力氣榨干。
心臟也像巨鼓擂動,幾乎要從胸口跳出去。
他就這么咬緊牙,一步一步的往前挪著步子。
待翻過洪水從山口泄下的石梁子,陳尋已經累得滿嘴血腥,不僅渾身的力氣都被榨干凈,體內的器臟似乎也要給絞成碎片。
陳尋將烏鱗獸往岸邊拖,卡在石縫里不讓洪水沖下去,吐一口唾沫,紅艷艷都是鮮血。
他勉強掙扎著,將藥蔞子里的那塊獸肉翻出來,囫圇吞棗的往肚子里吞食起來。
陳尋倒不擔心如此壓榨自己的身體,事后會留下什么損傷。
那滴魔血滲入體內后,他的身體就需要這種種接近崩潰的極限壓榨,也因此才能開發出更大的潛能。
這也是他三年琢磨出來,唯一能開發自己身體潛能的辦法。
像現在這種情形,只要事后有足夠的食物跟藥材補充,非但身體不會因為勞損過度而留下什么損傷,氣力都會有明顯的長進,身體也會變得更壯實。
他的身體,似乎被那滴滲入體內的魔血淬練過,或者說正通過這個壓榨極限的方式淬練著。
這個倒跟烏蟒部族人修練蠻武、淬練血脈的道理有些像。
囫圇吞棗的吞下那塊有六七斤重的獸肉,過了好一會兒,陳尋感覺身體還沒有緩過勁來,暗道,真是沒想到才將獸尸往山里拖了才三四百米,對身體的壓榨就這么厲害。
身體在被壓榨到極限之后,要想潛能得到開發、身體得到淬練,就一定要有足夠的食物或者丹藥來補充消耗,不然,身體會虛弱好幾天才能慢慢的恢復。
這是陳尋這三年來總結出來的寶貴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