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末年梟雄志

一千五百五十五 我又該回到哪里去呢?

張飛去世了?

郭鵬驟然聽到這個消息十分意外,覺得張飛怎么可能死掉呢?

那個家伙多有活力?

整日里活蹦亂跳,身上仿佛有著用不完的力氣,吵吵嚷嚷著要上戰場打仗。

后來他便覺得也沒什么不可能的。

張飛犯了最大的忌諱,觸碰到了郭瑾的底線,只要郭瑾做一天的皇帝,張飛就是一天的反面教材,誰都無法讓他重返軍隊、重返戰場。

皇帝需要一個反面教材震懾人心,讓他們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郭鵬對此也無能為力。

張飛只能在無盡的抑郁中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年復一年。

然后他就死了。

死的悄無聲息,死的安安靜靜。

不過這樣死去,總比被兩個部下砍了腦袋要好,至少是正常的去世,而不是橫死,連尸體都不全。

好歹能安然下葬。

張飛的去世沒有在朝中掀起什么浪花,因為他淡出軍界的確挺久,有什么勢力也散的七七八八。

他的兒子張苞和張紹目前在軍隊里只是中層軍官,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出彩的地方,也沒有積累什么太大的戰功。

郭瑾得知以后也沒有什么特別的表示,只是因為張飛是太上皇舊部,為魏帝國的建立立下功勞,所以給予了一定的哀榮。

比如賞賜銀錢,賞賜土地,賞賜布匹、絲綢,然后把張飛的爵位交給了長子張苞,并且親自為張飛擬定了謚號,謚曰靖。

這并不是美謚,只能算中謚。

郭瑾甚至想要給張飛一個厲或者僖的惡謚,但是考慮到郭鵬的看法,還有張飛的開國之功,他勉強給了中謚。

作為一個犯了錯誤的污點將軍,能有謚號,就已經說明這是皇帝的特別開恩了,在誰面前都能說得過去。

老將關羽因為張飛的故去非常悲傷,垂淚連連,他上表請求皇帝郭瑾允許他親自前往奔喪,以全數十年兄弟情誼。

郭瑾思慮片刻,允許了。

關羽得以奔喪,并且在奔喪之后向朝廷乞骸骨,請求辭職,郭瑾予以許可,讓關羽榮耀歸鄉,結束一生征戰與辛勞。

除了關羽之外,還有張遼也為此事感到悲痛,他想起當年戰場上結下的情誼,便為張家送去了一些悼念的禮品,派自己的次子張青笛前去吊唁。

財政部右侍郎諸葛亮念及當年在北庭都護府的同僚關系,派長子諸葛喬前往吊唁。

然后就再也沒有什么人關心張飛的故去。

郭鵬冷眼旁觀這人世間,深深嘆了口氣。

他思來想去,最后以張飛故主的身份為張飛寫下了萬人敵三個字,托人送給張飛的長子張苞。

張苞接到了郭鵬的字,淚流滿面,面向洛陽皇宮方向垂淚跪拜。

這件事情所引發的唯一結果,就是衛軍大將軍趙云的請辭。

趙云以老邁無力,向皇帝郭瑾請辭衛軍大將軍之位,上陳情表乞骸骨,愿歸鄉頤養天年,請求皇帝垂憐,答應他的請求。

時人都認為是張飛的去世刺激了趙云。

衛軍大將軍早已是被架空的職位,趙云只有榮譽性質的權勢,早已沒了實權,所以他的離開并沒有什么實際影響。

有鑒于此,郭瑾答應了他的請求,與他三辭三請之后,答應了趙云的請辭。

準許趙云以退休的名義離開洛陽回到家鄉,頤養天年,享有一切退休官員的待遇。

為了表彰趙云的功勞,郭瑾晉升他的軍銜為大將軍,與早已退休的大將軍曹仁一樣,成為魏軍最高軍銜擁有者。

然后賞賜良田、宅邸、銀錢,增加食邑,并前封九千一百戶。

趙云辭良田,辭增加食邑,只收下其他賞賜和榮譽性的稱號,收拾了一下,準備歸鄉。

歸鄉之前,郭鵬召見了趙云。

就在他最喜歡的小亭子里,和趙云并排坐著,看著面前的小池塘,吹著微風。

“子龍啊,還記得你與我初次相見嗎?”

“記得,那是中平二年,太上皇還在幽州做護烏丸校尉的時候,對外募兵,我與鄉人得知了太上皇的威名,心向往之,于是集體前來參軍,就此跟隨太上皇。”

趙云開口道:“承蒙太上皇厚愛,臣一參軍,就成為太上皇的親兵,太上皇讓臣讀書明理,讓臣學會了帶兵打仗,臣能走到今日,全賴太上皇的信任與栽培。”

郭鵬笑了笑,擺了擺手。

“我信任和栽培的人多了去了,能走到最后的,只有你,這如何不是你自己努力得結果呢?只是這樣一想,真快啊,一轉眼就……三十七年了,子龍,三十七年了啊。”

趙云也笑了出來。

“是,三十七年,恍若一瞬間,臣與太上皇,都老了,上不了馬提不動刀了。”

“三十七年,三十七年……”

郭鵬忽然伸手緊緊握住了趙云的手,抿著嘴唇,眼圈泛紅。

“子龍,今后在家里,要多注意休息,每年不要忘了讓大醫館的人給你檢查身子,有什么不舒服的,要說,萬萬不可諱疾忌醫,懂嗎?”

郭鵬的聲音有些顫抖,趙云鼻子一酸,隨即咬住了嘴唇,強忍著情緒的決堤。

“臣記住了。”

“記住就好,記住就好。”

郭鵬吸了吸鼻子,猶豫片刻,松開了手。

“回去吧,你也很久沒有回家鄉了,人總是要回家鄉的,落葉歸根,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去吧。”

趙云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吸了吸鼻子,站起了身子,走到郭鵬身后,跪下來,向郭鵬行了最后一次大禮。

“臣,趙云,遵旨,愿吾皇身體康健,福澤萬年。”

而后趙云緩緩站起身子,在內侍的引導下緩緩離開了泰山殿,離開了皇宮,離開了洛陽,回家去了。

郭鵬沒有回頭,一直望著空蕩蕩的池塘,孤零零的坐在那兒,沒有起身。

蔡邕回陳留了。

曹操回譙縣了。

張飛回涿郡了。

趙云回常山了。

他們都回去了。

我呢?

我又該回到哪里去呢?

郭鵬苦苦思索,也不知道自己死后剩下的那一只孤魂野鬼究竟該回到什么地方去。

還能回到來時的地方嗎?

郭鵬并不知道。

他只是感覺差不多到了時候了。

他們那一批在漢末亂世縱橫馳騁的英雄人物們都差不多到了該辭別歷史舞臺的時候了。

時間差不多了,歲數差不多了。

英雄老邁,早已不復當年勇,未來是年輕人的,不是他們這群老朽的。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他們這群亂世走出來的老家伙們享受了那么長時間的盛世,的確,也是時候該把屁股底下的權位交出來,讓給后來者,讓后來者繼續他們的瀟灑了。

歷史走到這一步,已經不再需要他們了,哪怕這里是就是他們所創造的。

曹蘭遠遠看著郭鵬孤單的背影,默默走上前去,坐在了郭鵬的身邊,把郭鵬的一只手用雙手握住,靠在了郭鵬的肩膀上,沒有出聲。